第九章 阮籍研究史略论

来源:百科故事网 时间:2020-11-22 属于:阮籍
  •    阮籍是古往今来争议较多的作家之一,对阮籍的评论,从他在世时就开始了,直到现在还是研究的热点。阮籍研究的综述工作,已经有人做过,但仅限于二十世纪 以来的研究。吴云先生《二十世纪阮籍研究》认为,阮籍研究在20世纪走过了一条由古典型向近代型不断演化的道路。其近代化过程可分为四个时期:1900到 1928年为近代化的起步时期;1928到1949年为阮籍研究的发展时期;1949到1978年为学科统一时期;1978到1999年为多元化时期。各 个时期皆有其自身特色以及代表性的成果,比如第一时期为刘师培《中国中古文学史》、鲁迅《魏晋风度及文章与药及酒之关系》,第二时期以刘大杰《中国文学发 展史》、钱基博《中国文学史》等为代表《天津师大学报》2000年第6期,第47-53页。吴云先生主编的《魏晋北朝文学研究》是张燕瑾、吕薇芬二位先 生主编的《20世纪中国文学研究》吴云主编《魏晋南北朝文学研究》,北京:北京出版社2001年版。中的一种,其第六章《阮籍与嵇康研究》由张连科先生撰 写,这两种综述对20世纪的阮籍研究做了总结,但是,由于篇幅与体例的限制,他们仍有缺漏之处,比如港台学者的研究就没有纳入。本着"详人之所略,异人之 所同"《文史通义》卷五《内篇五·答客问上》,清·章学诚著、叶瑛校注《文史通义校注》上册,第470页,北京:中华书局1985年版。的原则,本文对西 晋以来的阮籍研究史做一概述,范围包括大陆和港台,日本学者的研究成果也有涉及。本文先以时间先后,作综合评论,再分专题详述,包括作品整理、阮籍的思想 及处世心态与人格、《咏怀》、阮籍文等方面。阮籍年谱与生平事迹存在的问题,阮籍的政治态度,以及阮籍的影响及与其他作家的比较等内容已见本书绪论,此 处从略。

      第一节阮籍研究史略

      一、西晋到元代

      对阮籍的评论,在他生活的曹魏时期就有何曾的指 责,阮籍去世后,西晋有不少贵族子弟学习他的放达,饮酒裸身,导致社会上道德败坏、风气颓丧,于是有人便把西晋的灭亡归到这种社会风气上。刘琨在西晋危亡 之时悔恨自己早年的放诞生活,《答卢谌诗一首并序》说:"然后知聃周之为虚诞,嗣宗之为妄作也。"梁·萧统编、唐·李善注《文选》卷二十五,中册,第 355页,北京:中华书局1977年版。干宝葛洪、虞预干宝《晋纪总论》:"故观阮籍之行,而绝礼教崩驰之所由";《抱朴子·外篇·疾谬》:"背礼叛 教,托为率任;才不逸伦,强为放达"。等人也对西晋的放达之风提出批评,在这种反思中,作为西晋放达先潮的阮籍自然难辞其咎。《晋书》卷八十二《虞预传》 曰:

      (虞)预雅好经史,憎疾玄虚,其论阮籍裸袒,比之伊川被发,所以胡虏遍于中国,以为过衰周之时。唐·房玄龄等撰《晋书》第七册,第2146页,北京:中华书局1974年版。

      将阮籍的放达和西晋的灭亡联系起来,批评过于严厉。实际上,阮籍的放达和西晋贵族子弟的效仿是有区别的,东晋的戴逵就看得很清楚,他说:

      故乡原似中和,所以乱德。放者似达,所以乱道。然竹林之为放,有疾而为颦者也,元康之为放,无德而折巾者也,可无察乎!唐·房玄龄等撰《晋书》第八册,第2458页,北京:中华书局1974年版。

      戴逵能深入了解竹林之人放达的原因,因此他的评价较为公允。

      刘宋的颜延之作《五君咏》,其《阮步兵》曰:

      阮公虽沦迹,识密鉴亦洞。沈醉似埋照,寓辞类托讽。长啸若怀人,越礼自惊众。物故不可论,途穷能无恸。梁·萧统编、唐·李善注《文选》卷二十一,上册,第303页,北京:中华书局1977年版。

       "阮公虽沦迹,识密鉴亦洞"说明阮籍尽管表面和光同尘,实际上是有见识的。"沈醉似埋照"指出阮籍的酣醉是韬晦,"寓辞类托讽"表明《咏怀》等作品有寓 意微言。"长啸若怀人,越礼自惊众"是说阮籍的啸是与友人交流的手段,他违反礼教的行为不被众人接受。"物故不可论,途穷能无恸"指出阮籍不能对时事发表 评论,他的苦衷无人理解,穷途而恸也就不可避免了。《阮步兵》一诗表明颜延之推崇阮籍,也理解阮籍,他的题咏包含着自己的志趣。颜延之还是第一个为阮籍 《咏怀》诗作注的人,李善注《文选》引颜延年曰:"说者阮籍在晋文代,常虑祸患,故发此咏耳。"梁·萧统编、唐·李善注《文选》卷二十三,中册,第322 页,北京:中华书局1977年版。颜延之对《咏怀》诗的具体解释虽然散佚殆尽,但是他的这一句还是表明他认为《咏怀》诗是阮籍"常虑祸患"而作,李善"忧 生之嗟"的评论就是对颜延之的发展。

      阮籍不仅对士人人格产生影响,他的《咏怀》诗也影响了诗歌创作。鲍照、江淹都曾经模拟阮籍《咏 怀》诗,鲍照作有《拟阮公夜中不能寐诗》、江淹除了《杂体三十首》中《阮步兵咏怀》的拟作外,还作有《效阮公诗十五首》,由于江淹侍奉建平王刘景素,和阮 籍的处境相似,因此这些诗不仅仅是拟作,更是江淹借此讽谏刘景素不可谋反。

      齐梁时期的文学批评巨著《文心雕》多次提到阮籍,《文心 雕龙·明诗》篇说"阮旨遥深"梁·刘勰著、范文澜注《文心雕龙》卷二,上册,第67页,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58年版。,《才略》篇说"阮籍使气以命 诗"梁·刘勰著、范文澜注《文心雕龙》卷十,下册,第700页,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58年版。,"遥深"、"使气",确实抓住了阮籍创作《咏怀》诗 的特色。《诗品》将阮籍列为上品,对阮籍的评价很高,钟嵘曰:

      其源出于《小雅》。无雕虫之功。而咏怀之作,可以陶性灵,发幽思。言在 耳目之内,情寄八荒之表。洋洋乎会于《风》《雅》,使人忘其鄙近,自致远大,颇多感慨之词。厥旨渊放,归趣难求。颜延年注解,怯言其志。陈延杰《诗品注》 第23页,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61年版。

      钟嵘认为阮籍《咏怀》诗出自《诗经·小雅》一派,从忠臣怨旷、讽刺批判这些方面来说, 《咏怀》诗和《诗经·小雅》存在渊源关系,钟嵘的这一论断是有道理的。"咏怀之作,可以陶性灵,发幽思",讲诗歌的艺术效果,"就"陶性灵,发幽思"方面 看,就是吻合了钟嵘的以诗为教的观念"万德凯《钟嵘〈诗品·晋阮步兵诗〉条疏证》,《西南民族学院学报》,2003年第3期,第161页。"言在耳目之 内,情寄八荒之表",是说《咏怀》诗情近旨远,即《文心雕龙·明诗》篇所说"阮旨遥深"。"厥旨渊放,归趣难求",表明《咏怀》诗的意旨比较隐晦,不以求 得确解。这些评论是很准确的。

      与南朝文人看重阮籍《咏怀》诗不同,入北的颜之推评论的是阮籍的人品,他在《颜氏家训·勉学篇》中说: "阮嗣宗沈酒荒迷,乖畏途相诫之譬也。"对阮籍的所为表示不满。《文章》篇讥评历代文士,说"阮籍无礼败俗"北齐·颜之推《颜氏家训》第14页,第19 页,《诸子集成》第8册,上海:上海书店1986年版。,评价也不高。但是同为入北的庾信却是阮籍为异代知音,由于他不得已出仕北朝,与阮籍不得已做司 氏的官有相似之处,因此,庾信在诗文中经常以阮籍自比参见第七章第一节《论阮籍与庾信》。

      唐人似乎对阮籍的道德评价不感兴趣,他们眼 中的阮籍虽有痛苦,却又潇洒风流。初唐诗人王绩醉酒放达,很推崇阮籍,他在作品中多次写到阮籍,比如《五斗先生传》:"途何为穷,而阮籍恸哭。"清·董诰 等编《全唐文》卷一百三十一,第2册,第1319页,北京:中华书局1983年版。《游北山赋并序》:"送阮籍而长啸。"清·董诰等编《全唐文》卷一百三 十二,第2册,第1328页,北京:中华书局1983年版。李白看重的阮籍是潇洒的风度,《李太白全集》卷十一《赠闾丘宿松》:

      阮籍为太守,乘驴上东平。剖竹十日间,一朝风化清。偶来拂衣去,谁测主人情。清·王琦注《李太白全集》第二册,第559页,北京:中华书局1977年版。

       阮籍去作东平相,骑驴前往,推行无为之治,十日而返。李白虽然在此以阮籍比拟这位宿松县的官员,又何尝不是表达自己对阮籍的向往呢?杜甫眼中的阮籍就比 较沉重,《杜诗详注》卷十一《早发射洪县南途中作》:"茫然阮籍途,更洒杨朱泣。"清·仇兆鳌注《杜诗详注》第二册,第955页,北京:中华书局1979 年版。以穷途之哭、歧路之悲,写尽自己的年老困穷。卷四《晦日寻崔戢李封》:

      上古葛天民,不贻黄屋忧。至今阮籍等,熟醉为身谋。

      朱鹤龄注:

      上古之世,黄屋无忧。今何时乎?而阮籍之流,止沉饮以谋身。叹己与崔李辈,无能为天子分忧也。清·仇兆鳌注《杜诗详注》第一册,第297-298页,北京:中华书局1979年版。

      这里杜甫以阮籍比拟沉醉而谋身之人,悲叹自己与崔李等人不能为国出力。韩愈则进一步思考阮籍醉酒逃世的原因,《送王秀才序》:

       吾少时读《醉乡记》,私怪隐居者无所累于世而犹有是言,岂诚旨于味邪?及读阮籍陶潜诗,然后乃知彼虽偃蹇不欲与世接,然犹未能平其心,或为事物是非相感 发,于是有托而逃焉者也。若颜氏之操瓢与箪,曾参歌声若出金石,彼得圣人而师之,汲汲每若不可及,其于外也固不暇,尚何曲糵之托而昏冥之逃邪?唐·韩愈 著、马其昶校注《韩昌黎文集校注》卷四,第257-58页,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年版。

      韩愈虽然认为阮籍、陶渊明不及儒家颜回、曾参,但是,他明白阮籍等人"不欲与世接",是"有托而逃焉",这种认识还是比较深刻的。

      宋人的评价则着眼于阮籍的人品,《苏轼文集》卷六十五《阮籍》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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