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人已经找到了,那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魏婪挨家挨户替百姓们看病,虽然他不懂医术,但田乐和阎化懂啊,交给他们就好了。
“哇!”随着一口黑血吐出来,形销骨立的中年人终于悠悠转醒。
【系统:你这么好心?】
【魏婪:我不能做一回好人?】
自然是能的。
将田乐几人留在百民巷,魏婪独自去了西边的柳氏布庄。
柳元霜站在庄子门口,下人们抬着一箱箱新运来的布匹,每一箱都要柳元霜亲自过目。
柳家和南疆究竟是什么关系?
远远瞧见魏婪,柳元霜下意识动了动不利索的右腿,昨天夜里,她听到了许多怪声,还做了个噩梦,醒来之后,梦境里的事情通通记不清了,但不知为何,一看到羊真白,就觉得很亲切,似乎这是一个可以无条件信任的人。
更奇怪的是,看到羊真白,她突然想到了绿豆糕。
可羊真白并不绿啊。
为什么?
柳元霜心想,她与羊真白并没有过多的交集,为何会如此?
“羊公子,”柳元霜用审视地目光打量着他,“听说您今早去百民巷义诊,宅心仁厚,世间少有。”
将所有事情外包给田乐和阎化的魏婪:“柳娘子谬赞。”
柳元霜笑了笑:“神医此番前来,有何要紧之事?”
她猜测羊真白恐怕是为了她的腿疾而来,却想不明白,羊真白有什么图谋,柳家能给他什么东西,值得他特地跑一趟。
出乎意料地,羊真白回道:“羊某随便走走,不知怎么就走到这里来了。”
柳娘子笑容顿了顿,“原来如此。”
“既然来了,听闻柳娘子右腿有疾,不知可否让羊某看上一二?”
柳娘子收回去的笑重新回到了脸上,只不过比刚才僵硬了许多,并不自然。
她抬起手,道:“这是妾身的荣幸,神医里面请。”
【系统:你不懂医术,怎么给她治?】
【魏婪:谁说我是来治病的?】
刚一进门,魏婪忽然伸手,袭向她的后颈,柳元霜下意识反手将他擒住,五指成爪,深深地扣住魏婪的手腕。
“柳娘子居然会武功……”
魏婪笑起来:“深藏不露啊。”
柳元霜双眸警惕地盯着他,她没有解释自己习武的事,反问道:“神医这是何意?”
“只是好奇罢了。”
魏婪看都没看自己隐隐作痛地右手,垂眸瞧了眼柳元霜的腿,“你的腿早就治好了?”
柳元霜眉目凌厉,一改往日弱柳扶风的姿态,出手快如闪电,另一只手掐住了魏婪的脖子,“你究竟是什么人?”
致命部位落在别人手里,魏婪还在笑:“大祭司难道没有向你提起过我?”
柳元霜眸色一变,手中的力道瞬间放松了,“你是大祭司派来的人?”
魏婪拉开她的手,从袖子中甩出一只懵懵懂懂的毒蝎,那毒蝎晃了晃尾巴,在地上走了几圈,找了个阴凉的地方趴着不动了。
毒蝎一出来,魏婪的身份几乎坐实了。
但柳元霜依然抱着几分怀疑,“空口无凭,我怎么知道你不是谷长老的人?”
魏婪歪了歪头,“谷长老会知道你的存在?”
既然大祭司和他是同行,那么魏婪基本可以推算出大祭司的行为逻辑,他偷偷在浚州安插人手,势必不会让外人知晓。
尤其是与他关系对立的谷长老和圣子。
柳元霜抿唇,语带歉意:“使者大人,是我冒犯了。”
“无事,羊某不是小心眼之人,只不过,柳娘子还是小心些,我听说,朝廷派人来浚州调查疫病之事了。”
魏婪捋了捋袖子,道:“柳家与南疆的关系,到时候恐怕就藏不住了。”
柳元霜并不担心,“家母虽是南疆人,但多年前便改名换姓,无人知其真实身份。”
魏婪觉得意外,柳元霜的母亲是南疆人,柳元霜确实浚州土生土长的,怎么会答应配合南疆里应外合?
他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问的。
柳元霜抬眸,“妾身的选择重要吗?”
她冷笑一声,“大祭司手里握着我们的命,使者不也是如此,您相貌不似南疆人,出身富裕,来历不凡,照样替大祭司卖命。”
原来是有把柄在大祭司手里。
魏婪垂眸,故作忧伤,“柳娘子说的是,乱世之中,人人身不由己。”
柳元霜像是终于找到了一个能听她倒苦水的人,将这么多年的怨气全都抒发了出来。
左一句大祭司是路边一条狗,右一句大祭司的心比集市里卖的臭鱼烂虾还要脏。
魏婪点头附和,就像当初云飞平在他面前骂闻人晔是狗皇帝一样。
“对,对对对,柳娘子言之有理,是的,羊某也这么想,说的太对了。”
一个情绪价值很高的陪聊。
魏婪一边敷衍她,一边偷偷观察院子里的布局,开门见门已是煞气不小,此院居然不是规规矩矩的方形,而是尖锐的三角形状,明明占地不小,却显得十分逼仄。
院子中央有一棵枣树,二人合抱之粗,这枣树长在院子的正中心,像是一根钉进来的刺,风水这般差,这院子里怕是死过不少人。
魏婪低眉勾了勾手指,趴在树荫下的蝎子飞快地爬了过来,依偎在他的脚边。
柳元霜已经说到了情绪最高昂的时刻,“使者可知,我的婆家全死在了一场洪水之中?”
魏婪颔首,“我知道,浚州受旱灾波及,先帝请妖道祈雨,大雨连下几日不曾停歇,浚州的江水上涨,幸好江边没有多少住户,不然恐怕又是一场灾难。”
柳元霜霎时间横眉冷对:“使者,我敬重你乐善好施,愿意为百民巷的可怜人治病,但你不该这般侮辱魏道长。”
魏婪:“?”
等一下,原来他不是全殷夏公认的妖道吗?
柳元霜神色平静地说:“魏道长向上天求雨,解了燃眉之急,至于之后的暴雨,那怎么能怪魏道长?他只是凡人,付出代价为百姓求雨已是极限。”
“我听闻,魏道长求雨之后,整整修养了几个月之久。”
魏婪:“?”
你到底从哪里听说的?
摸了摸脸,魏婪试探着说:“或许,那妖道就如大祭司一样,都是披着张人皮骗尽所有人,你知道的只是他想要让你知道的……”
柳元霜不赞同,“羊神医,你为何对魏道长恶意如此大?”
“更何况,”柳元霜说:“多亏了那场雨,我终于恢复了自由。”
魏婪听懂了她的意思,再次看向院子中间那棵枣树,他在求仙台时会看些话本子解解闷,此时此刻,此情此景,他忽然想到了其中一个故事。
【系统:你怀疑枣树下埋了尸体?】
【魏婪:我想吃枣子了。】
【系统:发布随机任务“枣儿枣儿你在哪儿”。
请玩家在今天酉时之前让柳元霜相信大祭司其实是个好人。
任务奖励:一颗枣子。】
【魏婪:不能多一点吗?】
只见“一颗”闪动了两下,变成了“两颗”。
魏婪暗自翻白眼,它不该叫系统,该叫系扒皮。
“柳娘子,我知道你有自己的看法,但你且听我说两句。”
魏婪叹了口气,抬头看向远方,“其实,我并非你所想的那般出身富贵之家。”
睁眼说瞎话是魏婪的绝活儿,他伸手摸了摸眼角,摸到了少许湿润,“其实,在我九岁那年,我全家便死于魔教之手。”
柳元霜大惊。
只听魏婪继续说:“是大祭司救了我,将我带回去,好生教养,虽然大祭司命令我做了许多违背良心的事,但、但、”
魏婪哽咽起来,“对那时无家可归的我而言,大祭司就是我的恩人,是我前半生唯一的依靠。”
院中安静了下去,柳元霜没想到他还有这样的过往,但对大祭司的厌恶让她下意识想到了另一个方向。
“羊神医,妾身有个猜测,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听?”
只要是这么说的,基本都是魏婪不爱听的。
但他用袖子擦了擦鳄鱼的眼泪,道:“柳娘子但说无妨。”
柳元霜再次向魏婪确认了一遍,这才道:“有没有这样一种可能,其实杀了令尊的不是魔教,而是大祭司的人?”
“他为了能够得到死士,故意这么做,”柳元霜刚开始声音还有些虚,说到后面越来越觉得可能性不小,声音也中气十足起来:“你也知道,大祭司此人狼心狗肺,怎么会对一个幼童起恻隐之心,恐怕从头到尾都是他的手笔,羊神医,你怕不是被大祭司给骗了!”
魏婪眨眨眼:“……”
【魏婪:任务取消,我不吃枣子了。】
跟柳元霜说不到一块儿去。
失去了枣子的魏婪怅然若失,“柳娘子此话,也有些道理。”
他苦笑一声,“是我愚钝,居然被他一骗再骗。”
柳元霜拍了拍他的肩,她年长魏婪许多岁,见过太多骗子,宽慰道:“现在看清楚大祭司的真面目也不晚。”
【系统:她现在看清妖道的真面目也不晚。】
从柳娘子这里,魏婪还知道了一件事,武林大会,南疆也会派人去。
巧了。
魏婪也打算去。
武林大会虽然在冬天正式举行,但实际上并非如此,往往提前三到四个月,各门各派就已经前往问剑山庄报名了。
之后的几个月,参赛者要保护好自己的生命安全,有不少人会在武林大会正式开始前先下手为强,围猎竞争力最强的几位候选者。
比如现任魔教教主、云飞平的师傅拓坞,不用等报名,所有人都知道他一定会去,所以每年都有人追杀他。
毕竟,其他参赛者要么来自老牌正道世家,背后有人护着,要么行踪不定,根本找不到人。
立秋之时,现任武林盟主将在众多参赛者中抽出一根竹签,竹签上写着谁的名字,谁就能获得在问剑山庄暂住一个月的机会。
这一个月,幸运儿可以私下请教盟主,或者观察盟主的弱点,为冬季的正式大会做准备。
值得一提的是,拓坞参加十年,从来没有被抽到过。
听说魏婪要去问剑山庄报名,柳元霜蹙眉,“使者,你去问剑山庄,那浚州?”
“浚州的毒这几日就能解了。”
魏婪挑唇,“柳娘子,有一件事你说错了,我并不想为大祭司卖命。”
柳元霜惊愕,“可若是大祭司知道了…”
“那就让他知道。”
魏婪懒洋洋地活动了一下手臂,袖子撩起时露出了手腕处的青紫色指印。
柳元霜愧疚地移开眼。
魏婪不甚在意地笑了声,“柳娘子大可以去大祭司面前告发我,说我羊真白背叛了他。”
风吹得衣摆簌簌作响,魏婪眼尾下压,狐狸似的双眸弯在一起:“柳娘子还是早做打算吧,等朝廷的人来了,您想跑也来不及。”
监狱贵宾一位。
魏婪说解毒,那就真的要解了全浚州的毒,之前在江边的舟人也得到了田乐和阎化研制的解毒丹,感恩戴德,将几个在江湖中臭名远扬的魔教弟子夸成了佛菩萨。
而躲在百民巷的南疆人,魏婪并未管他们。
以他的经验,等“南疆恶事”副本开启,他们还会再见面。
七日一晃而过,第八日的夜里,一行人重新渡了江,向着问剑山庄而去,只不过这次多了两个人。
云飞平拉着他的两位义兄走到李副将面前,“李叔,这是我在浚州结拜的两位兄弟,大哥,二哥,快叫叔!”
阎化浑浑噩噩地抬起头,捏紧了手中的扇子,“原来不是幻觉吗?”
田乐麻木地喊了声:“李叔。”
通缉令再加一。
百两黄金不方便带走,吴老爷大手一挥,买了三辆马车,专门用来放置黄金,听说要过江,正好吴家有一艘大船,载他们绰绰有余。
魏婪前脚刚走,冯统领后脚就带着人到了浚州,听说浚州疫病已除,他惊讶不已,立刻写信传回宫中。
当冯统领询问是否有一名叫红豆糕的江湖人在浚州出没时,知州吸了口气,“红豆糕?下官从未听过这个名字。”
冯统领拿出了通缉令,“那你看看,可曾见过画上这人?”
知州看了一会儿,惊觉此人正式魏婪身边那名带刀护卫,吓出了一身冷汗。
冯洲敏锐地注意到了他急促的呼吸,握住知州的手腕问:“知州大人想起来了?”
知州犹豫了一会儿,回道:“似乎见过。”
“他如今身在何处?”
“已经走了。”
知州的声音很低:“大人去别处找找吧,此人已经不在浚州了。”
冯洲冷声:“知州大人,你既然知道他走了,何不说清楚,他去哪里了?”
知州不敢说,若是此事牵扯到魏婪身上便遭了。
见他沉默,冯洲猛然拔剑,架在知州的脖子上,“陛下有令,胆敢阻挠捉拿红豆糕者,斩立决。”
“知州大人,您考虑清楚了吗?”
知州咽了口唾沫,他颤颤巍巍地跪了下来,“大人,他要去哪里,下官真的不知啊!”
冯洲深深地呼出一口气,长剑入鞘,抬手一挥:“来人,挨家挨户去问。”
“是!”
很快,冯洲就得到了一个消息,靠近江边有一户人家今日未时见到了通缉令中的男人,上了一艘船,似乎往涿郡去了。
冯洲拧眉,问剑山庄便在涿郡,难道红豆糕想去报名武林大会?
抱着这样的猜测,冯洲选择快马加鞭,想办法赶在红豆糕之前抵达涿郡州,如此,便能与涿郡太守来个瓮中捉鳖。
五日之后,涿郡边缘的小村子里,一家黑客栈迎来了几只肥羊。
这里风沙漫天,环境恶劣,只有少数商队经过时,客栈才能有点生意。
两张高矮不一的木桌拼在一起,四周坐了六个人,魏婪一人占据了一条边,剩下五个人分三条边。
阎化和谁都不算熟,最后坐在了一个角的位置,那桌边直直地抵在他的隔膜处。
“客人要吃点什么?”小二殷勤凑过来。
云飞平扔了一两银子在桌上,“随便来点就好。”
小二眉开眼笑:“好嘞客官。”
话落,木门被人从外面推开,冯洲带着两名手下走了进来,他大马金刀一坐,将佩剑拍在桌上,高声喝道:“有什么好酒好菜都呈上来!”
【系统:真韭菜来了。】
因为浚州边缘黄沙满天,魏婪等人早早蒙上了面,防止黄沙进了口鼻,镇北王的斗笠也在田乐的提醒之下换掉了。
只要不说话,冯洲不可能认出魏婪和镇北王。
但群众里有坏人。
云飞平笑呵呵地说:“这破地方居然还有其他人,哎,三位兄弟,你们也是来参加武林大会的吗?要不要和我们交个朋友?”
镇北王捏着筷子的手缓缓放下了。
闻人毓、秦流、云飞平,一个亲生女儿,两个养子。
难道,他真的天生被孩子克?
镇北王警惕地瞄了眼田乐和阎化,将座位挪到了离他们俩远点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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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
虽然被迫和魔教弟子断了联系,但季时兴还是闲不住,短短几天之内,他又认识了一个新朋友。
中山王名下的茶楼内,季时兴大刀阔斧地往包厢里一坐,“来,高人请坐。”
他口中的高人确实高,进来时头已经碰到了门顶,那高人略略低头,钻进了包厢之中。
桌上摆着茶点,高人顺手摸向其中一个碟子。
季时兴眼疾手快,连忙拦住他,“这个不能吃!”
高人愠怒:“二公子这是何意?难道此处有人敢下毒不成?”
季时兴苦着脸说:“高人不知,要是吃了红豆糕,会引来杀身之祸。”
高人困惑:“何出此言?”
季时兴整张脸皱在一起,道:“因为皇上讨厌红豆糕,非常讨厌!厌恶至极!”
高人震惊,原来皇帝独断专权至此,自己不爱吃的东西也不许别人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