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羊神医可知,外面那个黑衣高瘦男子,乃是朝廷通缉犯。”
魏婪扬眉:“田乐?”
“是这个名字。”
知州提醒道:“您可要小心了,此人并非良善之辈。”
魏婪笑了笑,“谢过知州大人。”
魏婪不会抓凶手,但他会玩游戏,众所周知,世间最擅长玩毒的当属南疆人,除此之外,便是旱云派和望幽山。
而他身边正有一个现成的望幽山弟子。
书房的门被人推开,魏婪和知州一前一后走了出来,仰天长叹的吴员外“哎呦”了一声,小跑过去,“知州大人,您这是怎么了?”
只见知州脸色苍白,眼皮耷拉着,一副进气多出气少的模样,吴员外一摸,手指也是冰凉的。
知州摆摆手,“无事,羊神医刚刚替我治了病,现下还未缓过神来。”
吴员外脑海中浮现出那条黑蛇的身影,哆嗦了一下,“无事就好,知州大人且随我来,厢房里生了炭火。”
两人渐行渐远,魏婪转身向着田乐走去,“你知道什么?”
田乐装傻:“什么什么?”
魏婪提着他的领子,坐到廊下的红木栏杆上,“浚州流传的不是病,而是毒,你难道一无所知?”
云飞平倒吸一口凉气:“居然是毒?”
田乐眼底闪过阴霾,笑嘻嘻地说:“不是我不告诉你,但我确实不知道下毒之人的身份。”
“那你总该知道,这毒如何解。”
魏婪顺着他的话说,手指缓缓动了动,捏住了他的后颈,“田大侠,听说你还有通缉令在身啊?”
田乐打了个激灵,瞬间反应了过来,“你威胁我?”
魏婪不答,话锋一转问:“脸上有胎记的那人,莫非也是魔道弟子?”
田乐似乎不想回答这个问题,缩了缩脖子,避开魏婪的手,“你当我是你的家仆吗,问什么就答什么?”
云飞平插话:“你不是想跟着我们一起去凉荆城吗?老老实实回答了,说不定老大就答应了。”
魏婪侧目,他什么时候成了老大了?
田乐还是一脸抗拒,天上飞过一只乌鸦,“嘎嘎”地叫了两声,像是在替田乐发声。
可惜,围着他的二人都不是心慈手软之辈。
田乐咬咬牙,道:“我可以告诉你,但你必须护送我去凉荆城。”
不是结伴同行,而是护送。
魏婪觉得有趣,“怎么,你怕被官府抓了?”
“官府有什么可怕的,”田乐压低声音:“我怕被人刺杀。”
魏婪眼珠转了转,哄骗道:“你看见那个背着斗笠的大侠了吗?”
田乐抬眸,魏婪说的就是传说中的“红豆糕”,一个四十多岁,煞气凌然的健硕男人。
魏婪无声地笑了一下,“圣上亲自下旨捉拿他,若是遇到了朝廷的人,有他吸引火力,若是遇到想要暗杀你的江湖人,以他的武功,对付起来绰绰有余。”
简而言之,有事他上。
田乐恍然大悟,他虽然武功一般,但看人的眼光还是有的,这红豆糕手上少说得有上百条人命,虽然名不见经传,但能活到现在,多少有点本事。
“那好,”田乐不再犹豫,“我告诉你胎记男人的身份,但你答应我,绝对不能告诉他是我说的。”
魏婪双眉一弯,握住他的手上下晃了晃,诚恳地回道:“这是当然,田兄不必担心。”
这就叫上田兄了。
田乐被他叫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看魏婪像在看洪水猛兽,只觉得喉咙又开始痛了。
“他是……”
胎记男子,真名阎化,乃是旱云派门主首席弟子,也是此次武林盟主选拔的候选人之一。
他为人低调,不爱抛头露面,但仇家不少,说书人最爱讲他与各大正派的恩怨情仇,越是神秘的人就越容易引来关注。
阎化的性子在魔道中算是温和的,哪怕杀人也不喜血腥,田乐起初看到他时,还以为是他做的。
可今日仔细观察后,他发现了不对,阎化从头到尾都没打算出手,看到吴小少爷醒了也没有做出任何反应。
田乐忧心忡忡:“如果不是他,那还有谁会做这种事?”
魏婪双手托着下巴,笑道:“南疆啊。”
田乐面皮僵住,“怎么可能?”
“有什么不可能?”
田乐深呼吸一口气,“你可知道这里是哪里?浚州不是南壁,南疆人要是深入殷夏,当地官府怎么会一无所知?”
魏婪望着他轻笑了声,“你,通缉犯,他,通缉犯,云飞平,通缉犯,我…”
魏婪跳了过去,没说自己,摊开双手耸了耸肩:“你们这么多人,都是鼎鼎大名的通缉犯,官府动手了吗?”
田乐愣住了,他舔了一下嘴唇,“这么说,城中真的有南疆人?”
“额哼。”
魏婪摸了摸黑蛇,“去找找。”
黑蛇吐出蛇信子,懒洋洋地抬起身体,从魏婪衣服上滑了下去,一溜烟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从它动起来开始,田乐就不动了,紧张地盯着黑蛇的一举一动,直到它彻底消失,从终于松了一口气。
“好了,田兄,我们该聊聊解毒的事了。”
魏婪握住他的手臂,以一种禁锢地姿态将田乐逼得只能靠着墙壁,“你有办法,对吗?”
田乐呆呆地看着他的脸,一个晃神,险些将魏婪身上的丝绸看成了月光,更是差点以为他要飞起来了。
“嗯?怎么不说话?”
魏婪碰了碰田乐的脸,“你也中毒了?”
田乐虎躯一震,矮下腰从魏婪的手臂下方钻了出去,他摊开掌心,露出一颗种子,“这是我师傅给的解毒草种,据说它的叶子能够解百毒。”
魏婪接过种子看了眼,“还要等它长出来?”
“不用那么麻烦,把它泡过的水给病人喝下即可。”
田乐紧张兮兮地将种子抢了回来,十分宝贵地塞进香囊里,“我能说的全都说了,你答应护送我去凉荆城了?”
魏婪掸了掸袖子处的灰,漫不经心地说:“等百姓的毒解了,我就带你走。”
是夜,月明星稀,一切似乎重归平静。
魏婪倚在榻上,忽然感觉眼皮一沉,无知无觉地睡了过去。
在他听不见的时候,系统的机械音响起。
【系统:欢迎玩家进入浚州支线:盲婚哑嫁。】
下人们在庭院中进进出出,抬了十几箱的金银珠宝进来,排成两排,箱子一打开,各式各样的珍贵物件,看得人移不开眼。
魏老爷倒吸一口凉气,“这么多?”
媒人一挥帕子,笑道:“老爷见怪,外面还有好几箱,搬不进来,只能放在院子里了。”
魏老爷只是个举人,虽然拖关系得了闲职,但俸禄不多,吃喝用度并不奢侈。
他看着金灿灿的几大箱珠宝,心中发痒,“媒人莫不是哄我,这么多,居然只是见面礼?”
“魏老爷,我怎么敢骗你,贵人瞧上令公子,想留个好印象,生怕给的不够多呢。”
媒人眉毛高高挑起,附耳低语:“魏老爷,可不是奴家夸大,前日我见了那贵人,风流倜傥,家资不凡,配得上令公子。”
魏老爷犹豫了一会儿,“不成,我做不了主,等长乐自己定夺。”
后院比前院清净多了。
魏婪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陌生的房间里,家具没几件,举目望去,架子上摆满了书。
浚州居然有支线?
【系统:请玩家注意,此支线并非现实世界,但若是玩家在支线中死亡,真实世界中的玩家也会重伤。
本次支线危险度:三颗星。】
【系统:发布支线任务一:拒绝贵人的提亲(0/7)。】
魏婪:“?”
“我要拒绝他七次?”
这会不会太伤人了?
【系统:错,你要拒绝七个人。】
魏婪:“?”
有好到哪里去吗?
前院,媒人听魏老爷说这话,翻了个白眼,“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天下人都是如此,老爷,你难道忍心看着这么多的钱飞走吗?”
魏老爷当然不忍心,但他也不敢忤逆魏婪,后院里有一口井,早就没水了,这么多年还不封上,就是魏婪为他留的。
媒人还想劝说,忽然听见远处传来骚乱声,只见院子前走来一条长队,为首的侍卫喊道:“把东西抬进去,都小心着些。”
魏老爷跑出来,无措地问:“您是?”
侍卫行了一礼,笑呵呵道:“小人乃是郡守府上的,前几日,郡守微服私访,偶遇令公子,惊为天人,今日特意派小人来提亲。”
魏老爷和媒人都傻了眼,怎么还有郡守的事?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只听远远传来一阵唢呐声。
“平远侯府,统统让道!”
这下侍卫也傻眼了。
三足鼎立,本以为已是极限,没想到一个时辰不到,第四家、第五家、第六家都来了。
东西搬不进来,将巷子里堵满了,各家各户的百姓都探头探脑地瞧着,啧啧称奇。
魏老爷插着手谄媚地笑了笑:“各位,可是已经来齐了?”
六家派来的人都不说话,谁知道还有没有第七家,再等等吧?
表面上只有他们七个人在等,实际上邻里百姓、浚州府兵、后院的魏婪都在等。
魏婪听着前院的动静,忍不住扣了扣手指,“第七个怎么还没来?”
【系统:再等等,总会来的。】
魏婪等得肚子饿。
【系统:要不你加速?】
魏婪抬起头,看向右边的圆形漩涡,“跳转到明天,提亲的人是不是就散了?”
【系统:游戏会随机帮你同意其中一家。】
魏婪:“……”
强买强卖,真不要脸。
等了半个时辰,差不多了,魏老爷松了口气,“各位进来说话吧。”
恰在此时,魏婪自后院走了出来。
第六家来的是他们家的大公子,也就是真正想要提亲的人,他忙不迭跑到魏婪面前,“魏公子,是我,我是上个月在月桥下摔了一跤的乔家银庄大公子,你还记得我吗?”
魏婪根本没见过他,敷衍地点了点头:“原来是乔公子。”
“啊,魏公子误会了,”大公子解释道:“银庄姓乔,我不姓,我姓宋。”
“原来是宋公子,”魏婪对答如流:“宋公子前来所为何事?”
宋大公子手中握着扇子,紧张地捏了捏,道:“上个月,我在月桥下见到魏公子,觉得投缘,所以,今日斗胆,前来提亲。”
魏婪说不出这是荒唐还是好笑,提醒道:“宋公子,我们只见过一面。”
“我知道,可我实在难以抑制对你的思念之情。”
【系统:副本特色,游戏强制他们对你一见钟情,正常人不会这样。】
魏婪上下打量了宋大公子一眼,就算没有游戏强制剧情,宋大公子看着也不像正常人。
“我知道,此举太过冒昧,可我没办法。”
宋大公子捂住心口,“魏婪,长乐,你答应我,我命都给你!”
【魏婪:这也是游戏给的强制台词吗?】
【系统:他自己想的。】
光速切割这一块。
魏婪双手抱臂,微微抬起下巴,“再说一遍。”
宋大公子眼前一亮,有戏,“只要你答应与我成亲,我命都给你!”
“啪!”魏婪一巴掌抽了过去,快准狠,稳稳地落在了宋大公子的脸上。
宋大公子“哎呦”一声,捂着脸痛叫,“魏公子,你怎么打人啊?”
魏婪收回隐隐发麻的手,眼尾挑起,笑容明艳:“你的命都能给我,打一巴掌都不行?”
宋大公子愣了愣,将手放下,小声说:“轻点行吗?我以后还要出门谈生意。”
【系统:你不会以为打他一巴掌,他就会放弃提亲了吧?】
【魏婪:我总不能真把他杀了。】
这么多人看着呢,要杀也要等没有目击证人的时候。
魏婪无奈,推开宋大公子,直接拒绝:“宋公子,您请回吧,我对您并无非分之想。”
“我有啊!”宋大公子语出惊人。
“不是,不是非分之想,我是说,哎呦,我这个破嘴!”
宋大公子解释不清,只能“啪啪”给了自己两巴掌,“魏公子,我是真心的。”
魏婪叹气,“您请回吧。”
宋大公子最终遗憾地离开了,临走前,他将聘礼留下了一半,“若是你改变主意,千万记得要来找我。”
魏婪微笑:“放心,我不会的。”
宋大公子面如死灰,垂头丧气地走出了魏府,走出去没多远,他忽然一拍脑袋,“哎,我刚刚干什么去了?”
魏府前院,魏婪还需要再拒绝五家提亲。
“魏公子,我家小侯爷丰神俊朗,年纪轻轻已经高中举人……”
“身量太矮,回去吧。”
“魏公子,你看这布匹,乃是我家公子亲自出海弄回来的……”
“不着家,回去吧。”
“魏公子,您去过皇宫吗?没有吧,我们家老爷在朝为官二十载,足足面圣四回呢!”
“年纪太老,回去吧。”
“魏公子,我家大人对您一心一意,自从见了您,他再也不去秦楼楚馆了。”
“滚。”
魏婪不客气地将茶杯扔了过去,“你和你家大人一起滚。”
到最后,只剩下了一家。
那人忐忑地上前一步:“魏公子,我家少爷重病在床,最后的愿望就是与您成亲。”
魏婪冷笑:“等下辈子。”
将六家全都拒绝之后,魏婪回首看向魏老爷。
魏老爷长得和魏婪半点不像,他的脸,是一团稻草。
没错,魏老爷是个披着衣服的稻草人。
【魏婪:挖坟的人是你?】
【系统:不是我,这是游戏根据你的记忆中关于“父亲”最深刻的印象形成的形象。】
“第七家呢?”魏婪问。
稻草人魏老爷摇摇头:“还没来呢。”
当天夜里,第七家来了。
魏婪眼睛一睁一闭,面前是两根点燃的龙凤烛,房间里挂着红色的纸花,门窗上贴满了喜字。
他的衣服也变了,黑底红纹,边缘绣着金线,赫然是婚服。
等一下。
这不对吧?
【魏婪:他怎么不按流程来?】
第七家连提亲都省了。
门外传来了悉悉索索的声音,但不是脚步声,而是衣料摩挲的声音。
魏婪只看了一眼就发觉,外面的几人没有影子,他们从门外经过时,也没有脚步声。
他们是飘过去的。
魏婪:“……”
第七家,原来不是人啊?
与此同时,另一处宅子里,闻人晔举着酒杯,麻木地喝了一口。
“我儿,大喜之日,你怎么愁眉苦脸?”面白如纸的纸人两颊酡红,他拍了拍闻人晔的肩:“再喝两杯,我们就放你去迎亲。”
闻人晔闭了闭眼,深夜,纸人,大婚,他的成婚对象能是人吗?
自从上次做了个遇到魏婪的梦之后,闻人晔每晚都会梦到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他起初以为又是魏婪干的,但闻人晔很快发现了不对。
魏婪不会那么温柔地叫他“亦琤”,也不会为他倒酒,与他醉倒在山野。
从来都是他为魏婪斟酒。
那些梦,只是他闻人晔的幻想罢了。
只不过闻人晔没想到,他今天做的这个梦,远超以往,连跟鬼成婚都冒出来了。
幸好他的剑跟着一起入了梦,等见到那鬼,闻人晔便要一剑斩了它。
猛灌了三杯酒,闻人晔站起身,“走吧,去迎亲。”
魏府
声势浩荡的迎亲队伍停在了门口,两边的纸人欢天喜地的洒着纸钱。
魏老爷作为稻草人,和这些纸人完美地融合在了一起,他半跪在地,拿起箱子里纸折的金元宝爱不释手。
“新郎呢?快让他出来!”纸人起哄道。
闻人晔看着稻草人,虽然觉得眼熟,但并未联想到魏婪的父亲身上,道:“见过伯父。”
稻草人对这个有钱的儿婿越看越满意,指着通往后院的路说:“你去吧,只要他愿意跟你走,今日这婚事就成了。”
闻人晔握住剑去了。
像是一去不复返的战士,昂首挺胸,高抬阔步。
纸人们觉得新鲜,“成个婚而已,他怎么像是去打仗的?”
众纸人哈哈大笑。
后院里,魏婪在房间里走了一圈,除了烛台,没有找到任何能够防身的武器。
他拿起铜制烛台挥了挥,还算顺手。
【系统:注意,新郎来了。】
魏婪望向房门口,来人居然有脚步声,那人的影子映在门前,他似乎犹豫了一会儿,手中缓缓举起了一把长剑。
等等,剑?
下一瞬,房门被整个劈开,闻人晔凌厉的眸子对上了一双鬼气森森的黑瞳。
魏婪?!
不但是魏婪,还是穿着黑红婚服的魏婪。
魏婪瞧了眼他的剑,笑了起来:“陛下,许久不见,别来无恙啊。”
系统说的没错,持剑真的是闻人晔的待机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