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丞相终于能上朝了!
他抚摸着总计已经完全没有弧度的肚子,欣喜地叹了一声,“终于,终于,羊神医,此事多亏有你。”
羊非白不卑不亢,“丞相谬赞,本就是假孕,哪怕草民不来,到了时间,您也能够自愈。”
宋丞相笑起来,“神医莫要谦虚,不如这样,今夜我坐庄,去闲云楼如何?”
闲云楼是京城最大的酒楼,先帝曾经御赐一块牌匾,上书:天下至味,因为先帝的喜爱,闲云楼的食物中多次遭到刺客下毒。
幸好,每次都有惊无险。
如今先帝已逝,闲云楼的生意反而更好了。
羊非白淡声应了下来,平静地说:“孕中不得饮酒,丞相大人虽然已经恢复了,但我依然不建议。”
宋丞相面上的笑容僵了僵,随后道:“神医既然这么说,本官以茶代酒便是。”
宋丞相病好的消息比瘟疫传播地还快,没多久,上至闻人晔,下至小乞丐,个个都知道宋丞相痊愈了,宋家还没倒,宋党还没倒。
“丞相大人!您终于愿意接见我等了!”户部侍郎飞奔进来,满心欢喜。
礼部尚书走在后方,愁容满面。
宋丞相让户部侍郎稍安勿躁,问道:“怎么了,朝中发生什么我不知道的大事了?”
礼部尚书叹气,“马上就是殿试了,我心中不安。”
宋轻侯从门外走进来,闻言笑道:“尚书大人有什么可担心,您家那位小公子字还没认全,要担心,也该是太尉大人担心。”
殿试几乎是季时兴唯一能够证明他不比季时钦差的机会。
一墙之隔的太尉府
“父亲,我没找到他,”季时兴苦恼:“恩人究竟去了哪里?”
季太尉猜测:“莫非他已经不在皇城了?”
季时兴:“不可能,我今日还看到几名江湖人,皇城中突然涌入这么多江湖人一定有特殊原因,恩人怎么会突然离开?”
季太尉喝了口茶,正沉思着,屋外突然传来动静,仆人走了进来,附耳道:“大人,宫中有旨,圣上请您入宫一叙。”
闻人晔没事不会找他,太尉脑中闪过无数揣测,不是某某郡闹灾了就是某某地谋反了。
反正先帝在位时,类似的事情屡见不鲜。
金銮殿内烧着香薰,季太尉进来时鼻子一痒,偏头打了个喷嚏。
他揉揉鼻子,他仔细闻了闻,发觉这味道有些熟悉。
魏婪身上似乎就是这个味道。
季太尉不动声色地偷瞄了眼闻人晔,天子的嘴为什么破了皮?
谁敢咬天子的嘴?
首先排除闻人晔自己,其次排除狗,很好,嫌疑人只剩下最后一个了。
太尉压下心中所想,“微臣见过圣上。”
闻人晔抬眸:“听说太尉之子前些日子险些被疯马所伤?”
季太尉低眸:“回陛下,确有此事。”
闻人晔问这个干什么?
季太尉心想,他每天批那么多奏折居然还有时间关心无关紧要的事,要是先帝能有这个精力,也不至于膝下只有一子。
闻人晔又问:“听说是被一江湖中人所救?”
季太尉:“确实如此。”
闻人晔轻轻合上手中的奏折,淡声问:“太尉可知道他是何人?”
季太尉暗道不好,难道那人是刺客?
他稳住表情,回道:“禀陛下,臣当日并不在场,犬子得救后回家与臣说了此事,但臣并未与那江湖人有任何接触,故而并不知晓其身份。”
闻人晔笑了,“季卿,你真不知道?”
季太尉面不改色:“回陛下,老臣不知。”
“那你可知道,镇北王越狱了?”
闻人晔话锋一转,将手中的奏折扔了出去,正好砸在季太尉脚下。
他严词厉色,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沉声道:“劫狱之人与那日救下季二公子的人打扮一模一样,他是镇北王余党!”
闻人晔眼神阴冷:“此事,太尉真的不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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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头岭
风吹起了庙外的轿帘,空荡荡的轿子内部露了出来。
魏婪想要仔细看一眼,又是一阵风刮过,轿帘重新落了下去。
所有人都被痛叫的男人吸引了目光,只有魏婪莫名觉得那顶简陋的红轿子里似乎有东西。
镇北王走到他身旁,压低声音道:“你的武功师从何派?”
太古怪了。
镇北王观察过魏婪不下五次,脚步虚浮,站姿松懈,坐马车都能把骨头坐酸,和没有内力的普通人没什么两样,但一次是他在大狱外射的那一箭,一次是刚刚。
魏婪有相当恐怖的内力。
这世上有什么办法能够让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拥有百年老妖怪的内力和完全没有经受淬炼的□□吗?
魏婪回眸,“王爷,你是第三个问我这个问题的人。”
其实不止,只不过值得魏婪记住的也就三个了。
镇北王静待回答,没想到魏婪只是感叹了一句,半点没有告知的打算。
他双手抱臂,慢悠悠地走到门外,踹了一脚地上的男人,“疼吗?”
男人躺在地上,双目赤红,眼白布满了密密麻麻的血丝,他的右手剧痛无比,可他不敢碰,也不敢动,生怕加重伤情。
耳边再次传来充满笑意的问话声:“你的右手动不了了吗?”
无名火在男人的心口灼烧,压过了先前的恐惧,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但听到魏婪的声音,看到魏婪的脸,就能轻易地激发出恶念。
“嗬…哈…”
男人强行侧过身,左手握住了地上的匕首,咬紧牙关,对着魏婪的腿刺了过去。
“呔!”
云飞平一个健步跳出门外,飞身一脚将他手中的匕首踹了出去。
利落转身,云飞平问:“魏兄,你没事吧?”
魏婪从头到尾连表情都没变过,“无事。”
云飞平捡起掉在地上的匕首,心中不寒而栗。
原以为只是一座年久失修的破庙,没想到里面居然藏了山匪。
那其他地方呢?
云飞平止不住的想,他们来的路上是否已经被山匪注意到了?是不是还有其他山匪藏在暗处没有露面?
将男人五花大绑捆在庙中的柱子上,云飞平抓着他的头发问:“庙里除了你,还有没有其他人?”
慈悲的佛注视着所有人,包括山匪。
男人从怪异的愤怒中清醒了过来,他左右看看,眼前的模糊感消失了,所有人的脸都清晰可见,除了一个人。
山匪看向魏婪,无论他怎么睁大眼睛,魏婪身上都像是笼罩了一层红色的纱,看不清楚,什么也看不清楚。
越是长久的凝视魏婪,山匪的脑袋里就越是嗡嗡作响,他咽了口唾沫,再一次感受到了愤怒。
这是一种只针对于魏婪的愤怒,他想要放把火烧了这座庙,或者挣脱束缚冲过去割开魏婪的喉咙。
在他的视线中,那道模糊的身影动了动。
魏婪侧身看过来,弯弯的眼与他四目相对。
只是一个刹那,山匪的脑子里蹦出了想法:我要杀了他。
没错,不是绑架魏婪索要钱财,山匪只想要他的命。
可为什么呢?
山匪自己都糊涂了,他知道自己是欺软怕硬的货色,遇到打不过的人直接跪下来喊大哥,为什么还会不自量力的想要杀了魏婪?
他低下头,望向自己的脚尖。
在他的鞋底沾着一张红色的圆纸。
“坏了,王爷,我们是不是把他打傻了?他怎么不说话啊?”云飞平喊起来。
魏婪歪了一下头,“他不说话,你就想办法让他说。”
云飞平疑惑:“什么办法?”
魏婪指了指男人垂在身侧的右手,“他已经断了一只手了,总不会还想断第二只。”
山匪霎时间瞪圆了眼,“我说我说,我什么都说,大侠!壮士!贵人!好汉!饶了我吧,我还要讨生活呢。”
矮个子轿夫躲在其他轿夫身后,听到这话,忍不住啐了一声,“什么讨生活,明明就是强盗!”
山匪立刻反驳:“哎哎哎,你别瞎说啊,我什么时候当强盗了,我们老大保护同义村不被山虎所害,吃你点东西怎么了?”
他大声说:“要不是我们老大,你们早就被老虎吃了!”
轿夫愤愤:“多少年了,虎头岭早就没有老虎了,现在吃人的是虎老大!”
山匪更激动了:“放你爹的屁!我们老大是为了保护同义村,象征性的收一点保护费,你们这群刁民,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居然恩将仇报!”
双方越吵越大声,有个性子急一点的轿夫撸起袖子走到他面前,问:“你们虎老大是不是欺负百姓?”
山匪理直气壮:“不是。”
“啪!”轿夫抡起手,一巴掌抽了过去。
他搓了一下手掌,将同样的问题又问了一遍。
山匪脸都肿起来了,他嚎啕大叫:“贵人,你们评评理啊,到底是谁欺负谁啊!”
话音刚落,轿夫沉稳的抽来了第二个巴掌。
山匪立刻没了脾气,“我错了,我错了,你别打我,你打虎老大去,他才是罪魁祸首。”
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虎老大就是如此。
轿夫不是一味的报复,他转身对着魏婪等人行了个大礼,“恩人,谢过恩人。”
要不是魏婪,他们所有人说不定就在睡梦中遭了毒手。
那山匪刻意避着不看魏婪,他已经发现了,每次看到魏婪,他的脑子里就只剩下“杀了魏婪”这件事。
这么邪性,山匪暗自想,难道他不是人?
站久了腿酸,山匪动了动腿,鞋底的红纸飘了下来,霎时间,轿夫们全都立正了。
刚才打山匪的轿夫连忙捡起地上的红纸,将它扔了出去,但这似乎已经晚了。
轿夫们神色恐惧的互相看着,矮个子轿夫捂住脸说:“我们完了。”
另一个轿夫给了他肩头一拳,警告道:“呸呸呸,不许说不吉利的话。”
“怎么了?”李副将问:“那红纸有什么问题?”
轿夫眼神变了变,解释道:“山娘娘喜欢红色,哪里洒了红纸,山娘娘就喜欢去哪里,我们先前一路走一路洒,就是为了让山娘娘跟着我们不要乱跑。”
“刚才我们特地将轿子停在庙外,可他将红纸踩在脚下一路带了进来,山娘娘就也跟着进来了。”
轿夫表情晦暗,“山娘娘现在就在庙里。”
魏婪背后一凉,他正想裹紧衣服,却发现云飞平“嗖”的一声钻进祭桌下面去了。
“娘啊!”云飞平一声惊呼,撩开黄色的布帘子,举起手里的红纸说:“桌子下面还有一张。”
所有人紧张起来,山娘娘与他们共处一室,不知道的时候不觉得有什么,知道之后看什么都不对劲。
摇曳的烛火,看起来没问题,但万一那是山娘娘的眼睛呢?
掉色的佛像,通常来说没有人会怀疑佛像,但你怎么知道山娘娘没有躲在佛像里?
庙中鸦雀无声,镇北王的手始终按在腰间的剑柄上,目光在庙内游移。
他们看不到山娘娘,但山娘娘能够看见他们。
不过,镇北王退后一步,瞄了一眼魏婪脚下。
嗯,有影子。
【系统:恭喜玩家解锁副本:敬请山娘娘,希望完结体验愉快。】
系统突然说话比鬼还吓人。
【魏婪:没有任务吗?】
【系统:任务一:找到山娘娘。
注意:玩家可以适当的寻求本地人的帮助,他们远比你想得知道更多。】
本地人?
魏婪抬眸,几名轿夫神色惶惶,如同惊弓之鸟般四处看着,显然,他们害怕山娘娘,可也是他们需要将山娘娘请下山,庇佑村庄。
山娘娘在民间传说中并不是一位和善的神明,尤其是坐落于山脚下的同义村。
他们离山娘娘最近,一旦山娘娘发怒,他们第一个遭殃,每当暴雨季节,山上就有可能发生滑坡、坍塌,大量山石被冲进村庄,淹没农田,造成许多严重的影响。
不止如此,如果有村民在山中砍柴迷路,也会被认定为是触怒了山娘娘,接下来三日不得进山。
总而言之,在所有村民的观念中,山娘娘的形象往往喜怒无常。
沉吟了一会儿,魏婪问:“你们知道山娘娘会躲在哪里吗?”
轿夫们慌忙摇头,一人说:“娘娘不想让我们发现祂,我们就看不到。”
言下之意,必须要山娘娘允许,他们才能找到祂。
这下就麻烦了。
“我、我知道山娘娘在哪。”山匪结巴着说。
他两边的脸肿了起来,咽了一口唾沫,脖子一点点扭过来,用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看向魏婪。
魏婪:“?”
镇北王错愕:“是你?”
活了大半辈子,镇北王第一次见到有人能像洋葱一样,扒掉一层还有一层。
“你不是清衍吗?怎么又成山娘娘了?”李副将也傻了眼。
“不是我,”魏婪一脸无辜:“我只是喜欢穿红色而已。”
山匪眼神恍惚起来,他再一次看到了红色的虚影,杀意涌现。
娘娘在催促他,杀了魏婪。
山匪虽然不是同义村人,但他长期在山中活动,他比同义村人更了解这座山。
怔怔的望着魏婪,山匪呢喃了声:“娘娘想要你永远留在山上。”
话落,山匪仰起头,看向大门顶端,“呃啊啊啊——”
山匪突然惊恐的叫了起来,他看着面前的红影,表情一点点凝固住。
“不、不…”
山匪漆黑的瞳失去了神采,细细的鼻血流了下来,他毫无所觉的盯着红色虚影,仰起的脖子角度越来越大,头越抬越高,越抬越高,后脑勺几乎碰到了后颈。
最终,“咔擦”一声断了。
在那里。
所有人不约而同的看向大门上方,明明什么都看不到,但他们却知道,山娘娘就在那里。
被老虎吞食的人会变成伥鬼,永远无法离开死亡之地。
山娘娘要怎么留下魏婪,答案显而易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