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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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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魏婪嘴上说着要去西北,但山路颠簸,才出发没两天,他就坐马车坐得全身疼。

期期艾艾的趴在窗上,魏婪委屈地问:“你们骑马难道不会累吗?我坐马车都觉得骨头要散架了。”

镇北王觉得稀奇,“你明明是个道士,怎么一身富贵病?”

魏婪“哼”了一声,“说明我天生该过富贵日子。”

话落,他又鼓着脸拧起八字眉:“附近有没有村子让我们歇歇,再坐下去,我要去下面见先帝了。”

镇北王板起脸,“不得对先帝无礼。”

自古以来连帝王性命都要避讳,哪里有像魏婪这般三天两头将先帝之死挂在嘴边的?

魏婪抬眸,“这不叫无理,这叫思念,若是一个人死后再无人提起,那才可怜。”

镇北王:“强词夺理。”

云飞平在旁边听着,不知道该帮谁说话。

知道魏婪的真实身份之后,云飞平一面觉得受了欺骗,一面又觉得是谣言恶意抹黑了魏婪,魏婪才不得不用假名在外行走。

倘若一开始魏婪就将真名告知他,云飞平自己也说不清他会不会被偏见影响,从而坏了他们结拜兄弟的感情。

想来想去,云飞平暗暗心道,都是街上卖话本子的错,误导了他。

又走了几里地,魏婪躺在马车里,面无表情,仔细一看,似乎三魂丢了七魄,整个人走了有好一会儿了。

眼见日头渐高,云飞平对着马车里喊道:“过了这座山头,另一边的山脚下有一处小镇,到了那里就可以休息了。”

魏婪一个鲤鱼打挺坐起身,撩开帘子欣喜地喊道:“云兄,还是你待我好。”

李副将腹诽,他真诚待你,你用假名糊弄他。

他们所在的这座山头有个霸气的名字,叫做虎头岭,据说三十年前,这座山上盘踞了两只白额吊睛大虫,每年冬日,山里食物不足,它们就会去山下的村子里觅食。

朝廷知道后,屡次派兵前来,然而山头太大,他们对地形不够熟悉,不但没能解决兽患,反而折损了不少人。

恰逢一江湖人路过此处,听说虎兽食人,单枪匹马趁夜入山,斩杀了其中的公老虎,放跑了另一头母虎。

这名江湖人就是现在的武林盟主,只不过他年纪大了,也不爱管事,今年年底的武林大会将选出新盟主,他的徒弟现下是风头最盛的候选人。

听云飞平说完这座山头的往事,魏婪眉心一跳,“当初那头母虎莫非怀了孕?”

云飞平挠了挠脸,“不知道啊,盟主没说。”

若是没怀还好,若是怀了,魏婪不敢想现在山上该有多危险。

【系统:有新的虎患早就该传出来了,没风声就是没有。】

魏婪安心了。

日上三竿之时,镇北王忽然勒马停住,“等等,前面有人。”

魏婪好奇地看向帘子外,只见山路尽头,四个伙夫扛着一顶轿子向他们走来,鲜红的轿子上贴着红纸,左边写着“喜寿”,右边写着“福禄”。

在轿子后方另外跟了两人,一左一右撒着剪成圆形的红纸,再后面是一头骡子,骡子背上绑着红绸和一个箱子,箱子上挂着锁。

一开始瞧见红色的轿顶,魏婪还以为是出嫁的队伍,但看到上头贴的红纸,魏婪就改变了想法。

“王爷,我们靠边,”魏婪轻声说:“让他们先走。”

镇北王眯眼,他也看出了不对劲,但他不知道这些人究竟是做什么的。

听魏婪的语气,他应该是知道什么。

一行人让道,轿子经过时,轿夫中的一人侧目看了过来,很快收回目光,他自认为做的隐蔽,其实早就被发现了。

等轿子远去,云飞平翻身下马,捡起地上的圆形红纸问:“这是什么东西?”

红纸表面上普普通通,但翻过来一看,上面竟然写了字。

一个“诚”字。

“那是请山娘娘的轿子,”魏婪解释道,“南方几郡有请山娘娘回村的习俗,每逢大病大灾,或是哪家遭了祸事,全家一夜之间被仇人杀绝了,便会由全村商议,是否要请山娘娘来村子里走走看看,留下福泽庇佑。”

云飞平第一次听说,拿着红纸翻来覆去地看了看,“这纸是干什么用的?”

他胡乱猜测:“难道山娘娘喜欢吃红纸?”

魏婪失笑,“是防止他们迷路,留下的标记。”

山中本就地形复杂,早晚还会起大雾,哪怕是常年在附近活动的猎户也不敢说自己从来不曾迷过路。

云飞平恍然大悟,丢开红纸说:“原来如此,我还以为这是…”

他没说出来,双手搓了搓手臂,“他们抬着个轿子不说话,阴气森森的,吓着我了。”

镇北王抓住了重点,“山下发生了什么,值得村民来请山娘娘?”

按照魏婪的说法,每次请山娘娘,一定是因为村子里发生了倒霉事,甚至凶案。

魏婪弯唇,“等我们下了山就知道了。”

行至黄昏日落之时,他们远远瞧见了一座庙,再继续走下去,天就要黑了,到时候山中起雾,行走不便,马也需要休息。

镇北王吐出一口气,“所有人下马,今夜且去庙里对付一晚。”

一座破庙。

说是破庙其实并不恰当,这座庙只有寻常庙一半大,地面铺了厚厚的一层灰,像是多年没有人来打扫过,早已荒废了。

魏婪一看就知道,又是先帝重道抑佛所致。

一人不入庙,二人不观井,但魏婪左边有镇北王,右边有云飞白,身后有李副将等人,就算庙里真的有不轨之徒,也该是他们怕魏婪。

魏婪撩开帘子下了马车,他扭了扭脖子活动了一下筋骨,抽着气说:“酸死我了。”

李副将眼里有活,拿起地上的两个蒲团抖了抖,将灰尘抖落,并排放好,“王爷,魏道长,二位坐下歇歇吧。”

说完,他走到摆放祭品的长桌前,从怀中拿出一盒火折子,将桌上的蜡烛挨个点亮。

入夏之后,日头落得比以往慢多了,魏婪在庙中走了一圈,没瞧见其他人。

但他总觉得不舒服。

抬起头,魏婪看向了巨大的佛像,它慈爱地低眸,注视着下方的人们,额头处似乎被什么东西砸过,少了一块漆。

或许是因为太久没有人修缮了,佛像的手歪了,指着下方的祭桌。

祭桌上铺着黄布,魏婪看了一会儿,忽然笑了起来。

他轻手轻脚走到桌前,一只手撑着桌面,拔高声音说:“王爷,我总觉得庙里有人在看着我们。”

镇北王还没回话,云飞平先跳了起来,“魏兄,你别吓我,除了我们,哪里还有人啊?”

魏婪笑得越发灿烂,“说不定只是我们看不到。”

云飞平脸都白了,他快步走到李副将身边,左看看右看看,脑袋转来转去,像一只猫头鹰。

李副将无奈,“你怕什么,就算有人,也是我们人多。”

云飞平捏紧了手心,“万一不是人呢?”

风一吹,木门吱呀作响,云飞平吓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闭了闭眼,从背后抽出长剑,在空旷的大厅中舞了一遍。

全身热起来,恐惧也退散了。

镇北王夸赞道:“你这些年进步不小。”

云飞平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都是我师傅教的好。”

魏婪轻轻扬眉,这么说起来,云飞平的师傅是谁?

【系统:你猜。】

祭桌下,一个穿着灰色袍子的中年男人蜷缩着身体,透过黄布,他能够看到魏婪的小腿,男人紧张地咽了口唾沫,右手摸了摸怀里的匕首。

外面至少二十多人,他仅靠这把匕首,根本对付不了他们。

什么王爷,什么道长,男人心想,虎头岭第一次来这么多达官贵人,要是能抓了其中一个讨钱,那他就可以一辈子不用发愁钱财了。

“王爷,”

夜幕降临,最后一点夕阳消失在地平线之下,弯月上柳梢,盈盈浅浅地月光洒在地上,为山中行走的百姓们指明道路。

没过多久,上山请山娘娘的轿子走到了附近,他们已经请来了山娘娘,只需将轿子抬回村即可。

“嗷呜——”

远远传来一声狼嚎,轿夫之一吓得手脚发凉,颤着声说:“我们去玉兰庙里待一夜吧,等明日天亮再下山。”

其他人无不赞同。

林中雾大,他们起初走偏了,绕了几圈才终于看到了一点光,几人欣喜不已,抬着轿子跑了过去,可越靠近,他们的笑容越淡。

最终,一行人站在庙外两百米处踌躇不决。

庙中灯火通明,透过门窗的油纸能看到亮堂堂的烛光,男人的影子投在油纸上,看着莫名有些惊悚。

轿夫想起了白日遇到的那群人,咽了口唾沫问:“庙里已经有人了,我们还进去吧?”

“我们与他们说说吧,”另一名轿夫说:“山中危险,睡在庙里总比在外面好。”

打定主意,一名轿夫上前敲了敲门。

云飞平吓得身体僵直,惊恐地看向门外,“这么晚了山里还有人吗?”

李副将无奈,“不要大惊小怪,说不定是住在山中的猎户。”

他前去开门,门外站着的却不是猎户,而是一个穿着灰衣,腰间绑着红色布条的轿夫。

看到李副将,他松了口气,露出讨好的笑容说:“老爷,我是山下同义村来的,山中兽多,我们想进庙里休息一夜,明早便走。”

他生怕李副将不同意,在身上摸了半天,摸出了几个铜钱,铜钱上的字已经被磨得看不清楚了。

李副将推开了他递过来的铜钱,“不必,这庙本来也不是我们的,你叫他们进来吧。”

说完,李副将退开一步,将门口的空间让了出来。

轿夫捏紧了铜钱,笑得合不拢嘴,连连感谢,他身后不远处的几人也松了一口气。

官人老爷大多看不上他们,轿夫来之前已经做好了被老爷的手下打一顿的准备了。

双手合十,轿夫轻声说:“谢山娘娘保佑。”

魏婪从李副将身后走了出来,谁知那轿夫看见他,双眸瞪圆,吓得当场双腿一软跌坐在地。

他指着魏婪,话都说不明白,“你、你…”

“我什么?”

魏婪蹲下身,眉目如画,“你认识我?”

轿夫摇头,“不、不认识。”

“那你为什么这么怕我?”魏婪似笑非笑地问。

李副将看向魏婪的表情变了又变,又是阿提怿,又是山娘娘,还有这个村民,他明明记得魏婪几乎不会离开求仙台,怎么似乎哪里都有他的事?

轿夫双手扣着地面,低着头不敢看魏婪,声音细如蚊蝇:“贵人莫怪,您长得太、太…”

太像山中的野鬼。

轿夫年轻时曾听人说过,当年那两只老虎吃了不少人,被吃之人成了山中伥鬼,专门化作美人的模样欺骗过路人,把他们引到老虎的巢穴。

因为这些传闻,同义村中老一辈的人见到长得水灵的童娃娃就唉声叹气。

魏婪摸了摸自己的脸,满眼无辜:“我是人,你怕什么。”

轿夫连忙道歉:“是我有眼无珠,贵人莫怪,贵人莫怪。”

见他急得要磕头,魏婪连忙拦住他,“好了,我没生气,把你的同伴叫进来吧。”

轿夫诚惶诚恐地“哎”了一声。

庙中点满了蜡烛,魏婪一行人在左边,轿夫们在右边,虽然空间很大,但他们偏要和鹌鹑一样挤在一起。

魏婪托腮,“王爷,你发现了吗?”

镇北王双腿盘起,闭目养神,听闻此话,眼睛不曾睁开,问道:“发现什么?”

“庙里有人。”魏婪道。

李副将听了一耳朵,面露疑惑。

镇北王“嗯”了声,“他既然不愿意出来,那就让他躲着吧。”

左右他们只是路过,明日就走了,不管原先庙里藏了什么人,都与他们无关。

李副将“啊”了一声。

魏婪和镇北王同步扭头看过来,镇北王拧眉:“你没发现?”

魏婪学着镇北王的表情说:“你没发现?”

李副将张了张嘴,硬着头皮说:“哦哦,发现了,卑职早就发现了。”

魏婪和镇北王同时点点头,然后看向对方,镇北王问:“轿子放在外面,会不会对山娘娘不敬?”

魏婪惊奇:“王爷原来也信这些?”

镇北王蹙眉,“本王只是不信求仙台那些鱼目,不是真的不敬神明。”

鱼目之首魏婪双手托腮,“王爷英明,那你对将鱼目当珍珠的先帝怎么看?”

镇北王不语。

良久,他叹了口气,“先帝只是个没长大的孩子,他自幼没经历过任何挫折,从太子到皇帝,一路顺风顺水,难免天真了些。”

魏婪真想扒开镇北王的脑子看看,到底他是先帝的亲弟弟,还是先帝他爹。

“年轻时没受过挫折的孩子需要历练,”魏婪笑得像颗向日葵,“你瞧,我来给他挫折了。”

只不过用力过猛,搓着搓着,把先帝搓死了。

蚊蝇一般的声音响起,几人看去,原来是轿夫中的一名矮个子,就是他,白天的时候偷瞄了他们一眼。

那矮个子轿夫问:“老爷,你们也是来请山娘娘的吗?”

云飞平:“不是,我们只是路过。”

矮个子轿夫抿唇,迟疑了一会儿说:“可您带着一辆红顶马车,山娘娘最爱红色,她或许会去老爷车上坐坐。”

魏婪:“?”

那是他的马车!

李副将虚心好学,“如果山娘娘上了我们的马车,会发生什么?”

矮个子轿夫回道:“山娘娘会一直跟着老爷们,直到老爷将马车在一处停下,将娘娘请下来。”

马车是李副将出钱买的,虽然给魏婪坐,但马车归属权在李副将身上。

所以,要李副将来请。

他的面皮抽搐了一下,问道:“怎么请?”

轿夫们面面相觑,“我们也不知道。”

之前主动来敲门的红腰带轿夫说:“我们只管将山娘娘带回去,全村只有村长知道怎么请娘娘出轿。”

李副将松了一口气,“无妨,明日我们一同下山,顺道去同义村拜访村长。”

轿夫们不再说话,盯着燃烧的蜡烛发呆。

魏婪点了点眼尾,目光在庙中来回扫了一圈,忽然问:“同义村发生了什么,需要劳烦山娘娘?”

此话一出,轿夫们脸色大变,矮个子轿夫更是将手脚蜷缩起来,背靠着墙壁,恨不得将自己埋进墙里。

红腰带轿夫低下头,双手揪住衣服,“贵人有所不知,我们村里有一户人家姓胡,家里是杀猪的,膝下有一子一女,衣食无忧,上个月村里来了一山匪,名叫虎老大,在客栈里吃霸王餐,欺男霸女,无恶不作,胡屠户出言阻拦,被他打伤,躺在床上半个月不能下地。”

云飞平义愤填膺:“还有这种事?”

虎头岭距离京城不算远,天子脚下发生这等恶劣之事,官府居然没管?

李副将问:“可有人报官?”

轿夫们互相看了看,一人苦着脸说:“官老爷与虎老大已经成了拜把子的兄弟,只要有商队路过,虎老大就带着手下劫掠,再将所得一半银钱上贡给知府老爷。”

一半只是山匪口中所说的,实际给多少,只有他自己知道。

“简直目无王法,”李副将气得脸红脖子粗,“没想到他们居然这么嚣张,王爷,我们去找知府,给他点厉害瞧瞧?”

“找什么找,”魏婪笑起来,他压低声音,不让轿夫们听见:“你们现在可是逃犯。”

云飞平正义感更是强的可怕,他咬紧牙关,“总不能放任他们这样下去。”

“简单,你们也去当山匪。”

魏婪说的轻描淡写,“杀了原来的山匪,你们称霸虎头岭,再绑架知府老爷,让他交赎金。”

“要是有官兵上山剿匪,”魏婪看向镇北王,“敢问王爷,您可有证明身份的物品?”

不管镇北王身上有什么,入狱时都摘干净了。

魏婪吐出一口气,“算了,那我来吧。”

云飞平好奇:“你有圣上御赐令牌?”

“没有啊。”

魏婪笑吟吟地指着自己,双眸亮晶晶的,沾了水的桃花般明艳:“云兄,你看我长得像不像伥鬼?”

这还不把他们吓死。

入夜,躲在祭桌下的男人轻手轻脚、悄无声息地爬了出来。

他掏出匕首,一步一步走向魏婪,借着月光找到了青年的脖颈,右手高高举起,锐利的刀尖反射出寒芒。

男人爬出来时,镇北王就已经睁开了眼,他不动声色地注视着灰衣男人,见他靠近魏婪,眸中闪过玩味。

要是这种货色都能杀了魏婪,那他们闻人家还要不要脸了?

通过今晚的观察,男人已经看出来了,魏婪是他们的主心骨,只要他绑架魏婪,一定能狠狠的敲一笔。

在此之前,他必须先废掉魏婪的行动力。

男人屏住呼吸,对准熟睡青年的右手用力扎了下去。

“啊——!!”

就像魏婪关闭夜间偷袭模式那晚一样,男人瞬间被一股力打飞了出去,整个人像破布麻袋一样摔在地上,拿着匕首的右手软绵绵的,骨头似乎已经碎了。

众人惊醒,魏婪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捂着脸打了个哈欠,“发生什么了?”

装的真像,镇北王心想,刚刚那一下真是狠辣,那么强的内力,至少有一甲子功力,镇北王都没把握能完全扛住。

“啊!那里有人!”矮个子轿夫指着大开的木门喊道。

灰衣男人躺在地上,动弹不得,涕泪横流,哀哀地痛叫着。

轿夫中有人认出了他,声音发紧:“他是山匪!我见过他,他是虎老大的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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