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第22章

南火绛木Ctrl+D 收藏本站

廉天正思量着,若是和城中的许存里应外合,前后夹击阿提怿,胜算有多少。

却听一声马儿嘶鸣,那戴着斗笠的青年居然扭身对着他的方向看了过来。

明明隔着黑纱,但廉天莫名觉得,那人已经发现他了。

阿提怿问:“怎么了?”

魏婪半举起手,示意他噤声。

树木后方,廉天心中沸腾起怪异的心虚感,如芒在背,催促他将头压地再低一点,不要被对方发现。

但廉天心里很清楚,他已经够隐蔽了。

那人是真的发现他了,还是在诈他?

廉天身旁的士兵双手捂住口鼻,怕自己的呼吸声太重泄露了行踪,所有人的神经都像是一根绷紧的弦,而魏婪就是在弦上磨刀的刽子手。

阿提怿不是迟钝的人,见魏婪一直盯着林中某处,明白了他的意思:“那里有人?”

魏婪没有回答,自来熟地拿了阿提怿挂在马旁的弓,与殷夏的轻巧箭簇不同,蛮族沉甸甸的铁箭一上手就感觉到了威力。

他看不到树后的人,但地图上已经标了出来。

“嗖!”

弓弦鸣响,箭尖穿过半人高的草丛,对着廉天的眉心而去。

廉天急忙扭头避开,只听“笃!”地一声,箭尖凿进了地面,尾羽轻轻晃动。

阿提怿唇角弯起:“你判断错了?”

若是魏婪真的发现了隐藏的埋伏者,阿提怿自然高兴,但魏婪弄错了,他也乐得看魏婪出丑。

魏婪轻描淡写地瞄了他一眼,“去把箭拿回来。”

阿提怿转头将工作交给了手下,“没听见吗?清衍道长叫你去拔箭。”

好巧不巧,受此命令的就是之前被魏婪两鞭子抽下马的倒霉蛋。

他没有什么警惕心,小跑几步进了树丛,刚弯下腰,身后突然伸出来一只手,拳头疾如风,重重地砸在他的太阳穴上。

男人目光涣散,眼前模糊成大片大片黑白交织的光影,下一瞬,匕首在他的喉间划过,血咕噜噜地冒了出来。

高大的男人轰然倒地。

以他的死作为讯号,廉天带着部队从树丛中跳了出来。

阿提怿大惊,紧接着暗自窃喜,若是能俘虏廉天,今天就不算白来。

打定主意,阿提怿大喝一声:“所有人跟着我冲!”

马蹄声阵阵,兵戈交接的声音尖锐刺耳,只是一个眨眼,两方人马就像两道奔腾的江水撞在了一起。

魏婪:“?”

怎么是廉天啊,他还以为又是三王子的人。

两方混战之际,魏婪歪了歪脑袋,跑了。

【系统:你跑什么?】

【魏婪:不跑等死吗?】

【系统:后面有人在追你。】

魏婪回头一看,居然是刘先生。

于是一个人逃跑变成两个人策马奔腾,刘先生喘着气问:“清衍,你要去哪儿?”

魏婪睁眼说瞎话:“我心善,见不得杀戮之事,阿提怿王子终究不是我的明主。”

刘先生立刻笑起来:“我和你想的一样,清衍,你要去投靠谁,带我一起吧!”

他脸上挂着笑容,眼底却是深深地不安,现在阿提怿抽不出手管他们,要是等阿提怿反应过来,他们就跑不了了。

若是被抓回去,只有死路一条。

魏婪斗笠下的眼眨了眨,“我们去投靠三王子,如何?”

刘先生张口结舌,“不妥吧,阿提怿知道的话,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魏婪等的就是他这句话,“既然如此,我们只能投靠殷夏了。”

刘先生:“啊?”

“你不愿意?”

刘先生支支吾吾:“倒不是不愿意,只是,我听说廉天将军对道士观感不好。”

让廉天厌恶道士的罪魁祸首笑着说:“谁说我们要投靠廉天将军了,从此处向南,走几日便能遇到季时钦季小将军。”

见他对援军了如指掌,刘先生眼神变了变,“你早就打算好了?”

“错。”

魏婪一夹马腹,与刘先生拉开距离:“这是给你选的路,我不打算投靠任何人。”

“那你…”刘先生话音未落,眼前的青年忽然化作一道白光消失不见了。

只剩下一匹马孤零零的站着。

人呢!

刘先生霎时间失了声,背后汗津津的,他左右看看,青天白日,一个大活人居然没了,这怎么可能!

全身发寒,刘先生连滚带爬地下了马,他趴在地上用双手刨了一个土坑,又突然丢开土去爬树,上蹿下跳了一阵,终于确定,魏婪真的消失了。

刘先生腿一软坐在地上,他恍惚地回过头,只见两匹马亲密的靠在一起,黑黝黝的眼直勾勾地盯着他。

刘先生呼吸急促,他连忙跑过去抓住马儿的缰绳,免得它们也消失了。

“好马儿,好马儿,你们跟我走,我带你们去投靠季小将军,到时候就有吃不完的草料了。”

刘先生轻声安抚两马,也是在安抚自己失控的心跳。

**

千里之外的南壁郡

“教主,”梁护法低声说:“前日我那同乡被人抓了,您看怎么办?”

“官府抓的?”魏婪问。

梁护法颔首,声音可怜起来:“我那同乡家中只有一位老母,这几日他不曾回家,老妇人心中凄凄然,还望教主能够出手相助。”

他有意推动魏婪与官府站在对立面,好借官府的力将魏婪推翻,重立白虎教。

但魏婪不痛不痒的点点头,“没事,人还活着,不着急。”

梁护法还想说话,魏婪已经将房门关上了,梁护法吃了个闭门羹,不悦地从鼻腔里喷出一股气。

两日后,水莲教庆典如期而至,金红色的灯笼挂满了整条街,教众们统一穿着黑蓝色的衣服列队走在街上。

魏婪则换了身鲜艳的红衣,他站在高楼上方向下看,民众似嗷嗷待哺的雏鸟,伸长了脖子向上看。

在来往的人流中,魏婪看到了乔装打扮的太守,在太守身后则是板着脸的巡抚大人。

他们周围站着高度警惕的五名侍卫,仿佛这些手无寸铁的百姓是凶神恶煞的土匪。

魏婪笑了笑,对王一说:“你以前经营白虎教的时候,巡抚大人来过吗?”

王一摇头,“官老爷们哪管这个。”

“那他们为什么要管我?”

魏婪无辜脸:“我只不过是个安分守己的老百姓罢了。”

王一面部抽搐了一下,情商占据了上风,道:“一定是他们故意针对您。”

魏婪也是这么想的。

天妒英才啊。

【系统:要点脸吧。】

魏婪摸了摸脸,双眸弯成月牙,“你说,我要是在庆典开始后从楼上跳下去,他们会不会吓一跳?”

【系统:别带着我跳。】

这里没有冰山,他们也不是家道中落被逼联姻的大少爷和平民小子。

魏婪不知道系统的未尽事之意,他遗憾地耸了耸肩,拿起了早就准备好的金杯。

下方,巡抚和太守紧张地站在一起。

谭资被捕后,立刻向他们俩坦白了身份,大家都是为皇上卖命的人,何苦互相为难。

得知谭资在魏婪即将使用的酒杯里抹了药后,太守担忧地问:“你要是把他毒死了,水莲教的刁民暴动怎么办?”

谭资拱手:“自然是武力镇压。”

“压不下去呢?”

谭资笑了,“怎么会压不下去?不听话的就下狱,骨头硬的就打断骨头,管不住嘴的便毒哑,如此一来,谁还敢再提水莲教?”

太守和巡抚对视一眼,都没说话。

谭资背着手在厅内来回走了一圈,继续道:“此举不但可以破除水莲教,日后若还有其他人想要大兴鬼神之事,想想水莲教的下场,便不敢了。”

他说的不无道理但巡抚和太守都不想背上残暴的名声。

“既然如此,你来做吧,”太守笑呵呵的说:“我这就向上请示,任你为知府,谭弟,为兄信任你,你要好好努力啊。”

谭资傻了眼,“可我是被抓来的,平白得了官位,教里一定会怀疑我。”

“这个你不用担心,”太守拍了拍他的肩,“只要除掉那妖人,没人能动得了你。”

谭资被他们忽悠了一通,现如今看到台上的魏婪,忽然心慌了起来。

那金杯中并非毒药,而是麻药,冯洲大人的命令是将水莲教教主活捉,但想起太守所说的“蛇妖”,谭资不禁咽了口唾沫。

麻药对妖能起作用吗?

如果不但麻不倒他,反而激怒了他,那他不是完了吗?

和谭资一样,巡抚也想到了这件事,后颈不知缘何越来越痛,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啃咬他的皮肉,巡抚伸手摸了摸,后颈光滑一片,什么也没摸到。

怎么回事?

巡抚正疑惑着,余光忽然瞄到太守居然和他做出了一样的动作。

心中像是破了一个洞,巡抚连忙抓住太守的手臂,低声道:“你也觉得后颈不舒服?”

太守被他吓了一跳,听到问话,略微迟疑地点了点头,“许是被毒虫叮咬,总觉得疼。”

巡抚不这么认为。

他抬起头,看向楼上的魏婪,后颈的刺痛感果真更强烈了。

问题出在魏婪身上。

楼上的青年拿起了金杯,透明的酒液在杯中轻轻晃动,巡抚突然感到一阵口渴,后颈的疼痛沿着神经四处蔓延,手脚阵阵发麻。

魏婪摘下斗笠,手腕一转,金杯中的酒倾泻而下。

“第一杯,敬天地。”

“啊啊啊!!”

巡抚大人发出尖利的叫声,整个人忽然躺在了地上,他愣愣地看着天空,眼珠转了转。

为什么要抵触水莲教?

水莲教是民心所向,他是朝廷父母官,当然要和百姓站在一起。

是啊,巡抚豁然开朗,民众喜爱的,他也该喜爱,民众反对的,他也该反对。

巡抚从地上爬起来,脱掉了外袍,露出绣着莲花纹样的中衣,双手高高举起。

太守大人惊呆了,他闪身躲到侍卫身后,惊疑不定地看向巡抚。

在众人或忧虑或不解的目光中,巡抚保持着仰面抬手的姿势大喊:“水莲教万岁!”

人们的目光变得温和友善起来,他们一起喊起来:“水莲教万岁!”

“教主万岁!”

与此同时,魏婪倒了第二杯酒,同样洒在了地面上。

一敬天地。

二敬鬼神。

三敬天子。

【系统:我懂,第三杯是合卺酒。】

魏婪恍若未闻,将第三杯洒了出去。

等到他自己喝的第四杯时,杯壁已经洗刷干净了,药粉一点儿没留,全跟着之前的酒泼没了。

太守沉浸在恐慌之中,他不明白巡抚大人怎么突然叛变了,也不明白为什么魏婪没有被药物影响。

他只能不安的拉住侍卫的手臂,直到他的侍卫也举起了手。

坏了。

太守背墙而立,太阳穴一突一突地发痛,他看不到,自己的头顶有一条横着黑色的框,当这道框被填满时,“蛇口蜂针”的蜂针就会生效。

魏婪笑吟吟地弯起月牙似的眼,等待太守加入大部队。

【系统:蛇口蜂针只是改变他的想法,不是完全洗刷人格,如果太守觉得虽然水莲教很好,但朝廷更好,他依然不会真正支持你。】

魏婪无所谓地笑了下。

“他怎么选不重要,当这座城里所有人都成了水莲教教徒,他就不可能独善其身。”

仪式结束,接下来就不必聚在这里了,街道上的信徒们四散开来,各自寻找自己喜爱的店铺,男女老少,欢笑打闹。

酒楼包厢里,奉命前来一探究竟的督查使哑然。

楼上那位,不会是魏道长吧?

**

夏侯泉遇到一个浑身污泥的道人时,差点把他当成了水鬼。

“军爷,军爷,不要动手,我是良民啊!”

刘先生从河道下方爬上来,用脏兮兮的袖子抹了把脸,可怜道:“军爷,我是从凉荆城逃出来的,您好心赏口饭吃吧。”

夏侯泉狐疑,“凉荆离此地百里远,你怎么跑来的?”

刘先生哀嚎,“我原先租了匹马,但是路上山匪猖獗,他们不但把我的马抢了,还想要我的命!”

“要不是我跑得快,早就成了盘中餐了。”

季时钦走了过来,看到刘先生狼狈地模样,正要给他拿些干粮,余光忽然瞟到了刘先生腰间挂着脏兮兮的鹰羽。

“彭!”

季时钦一脚踹在刘先生腹部,将男人踹出去半米。

“呃啊!”

刘先生痛苦地倒在地上,捂着肚子干嚎,脸上的皱纹挤在一起,像是枯萎的菊花。

夏侯泉吃惊,“季将军,你今日心情不好?”

季时钦抽出佩剑,冷声道:“他腰间挂着蛮族物件,恐怕是阿提怿派来的细作。”

刘先生听到这话,忍痛解释道:“这不是我的,凉荆城与蛮族开战,我饿的不行,去翻了一具蛮族士兵的尸体,从他身上找到了一点干粮裹服,我瞧着这饰品好看,便摘下来了,军爷,我冤枉啊!”

上面这几句话,没一句是真的,但刘先生就是能够说得情真意切。

听他这么惨,季时钦愣了愣,心中升起愧疚,他主动走上前将刘先生扶起,“是我唐突了,老先生,您没事吧。”

刘先生今年三十有六,远远不老先生的地步,但他为了让自己看着道行高深,故意留了胡子扮老。

摇摇头,刘先生期期艾艾地问:“将军,可否给我点吃食?”

“自然。”

季时钦命人拿食物来,刘先生又问:“将军可是要去凉荆城,能否带我一起?”

夏侯泉意外:“你不是从凉荆跑出来的吗?”

“那里毕竟是我的家乡,要不是蛮族来犯也不会外逃,我见两位将军如此英姿,定然能将他们赶走。”

刘先生热泪盈眶,“将军,你带我一程吧,我想明白了,我生是凉荆人,死是凉荆鬼!”

季时钦看了眼刘先生攥着他衣服的手,问:“我听老先生的口音,不像是凉荆人。”

刘先生眼皮抖了抖,“我是在凉荆出生的,年轻时去外面讨生活,几年前身体不行了才回来。”

季时钦似乎信了,没再多问。

翌日一早,他收到了凉荆城来的信。

廉天将军与蛮族二王子阿提怿双双负伤,蛮族嚣张的将帐营驻扎在了城外五百米处。

蛮族三王子已经与二王子汇合,准备发动强攻。

除此之外,还有一条消息,蛮族二王子似乎在找一个人,据描述,身形高挑,蓝衣银纹,身边跟着一条黑蛇,疑似南疆人。

阿提怿称呼他“清衍道长”。

夏侯泉也看了信,他惊讶地摸了摸下巴,“南疆人?蛮族要和南疆联手不成?”

季时钦思索,“听这装束,似乎像最近南壁郡那位大名鼎鼎的水莲教教主。”

夏侯泉眯起眼:“哪怕快马加鞭,日夜不休,南壁到凉荆至少也有一个半月的路程,他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来回往返,应该是另一个人。”

“不好说,几日之内来回绝无可能,”季时钦垂眸沉思,道:“但水莲教教主头戴斗笠,无人见过真容,若是他早就去了凉荆城,只是留了一个替身扮作他的样子转移视线,那我们就要小心了。”

传闻中,南壁郡的水莲教教主深不可测,这样的人要是和蛮族联手,对他们没好处。

夏侯泉不以为意,“没事,宫中不还有魏道长吗?他们俩斗法,一定是魏道长赢。”

魏婪没有当着季时钦的面展示过实力,他不知道魏婪究竟有多厉害。

但他素来是不信鬼神之说的。

若是世上真有鬼,他在战场上杀的那些人,怎么没有一个敢来报复他?

若是世上真有鬼,怎么不见他的战友们给他托梦?

更何况,季时钦放下信,道:“南疆人善毒,比起术法,我怀疑是毒药导致的幻觉,魏道长是中原人,恐怕不会这些。”

夏侯泉侧目:“将军的意思是魏道长不如这位清衍道长?”

季时钦语气淡淡:“我只是觉得没什么可比较的。”

就在此时,外面有人通报:“季将军,夏侯公子,昨夜那位刘先生求见。”

两人对视一眼,一人眼神疑惑,一人目光警惕,季时钦说:“让他进来吧。”

刘先生佝偻着腰走了进来,“啪”的一声跪下了,“将军,我虽然没读过什么书,但深知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的道理,我有个秘密要告诉二位。”

夏侯泉失笑,“老先生不必行此大礼,你的秘密我们也不好奇。”

“将军有所不知,这个秘密和蛮族二王子有关。”

有钱租马,深夜逃亡,口音并非凉荆城人。

长相淳朴,保养得极其细心的胡子,还有他的手,不像是做过农活干过工的人。

季时钦意识到了什么,猛地扭头看过来,“莫非,你就是阿提怿在找的清衍道长!”

  • 背景:                 
  • 字号:   默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