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靖:海瑞,我炼丹关你屁事

来源:百科故事网 时间:2020-12-04 属于:海瑞
  •   "名嘴"海瑞,一骂成名。

      好一派洋洋洒洒之言,把朕骂了个血淋头!我看罢此疏,暴跳如雷———他这是儿子在骂老子,还是老子在骂儿子?一派强词夺理,真是岂有此理。

      他将我修道炼丹之事上纲上线,上到政治、上到国家、上到人民利益的高度,一逞他的"名嘴"之能,骂我不上班不管事,霸着茅坑不拉屎,弄得上上下下都作风败坏。

      跟我的名字在史书上对立排着的,就是这个以骂我而出名的海瑞了。

      有人说我是最高权力境界的孤独者,无为而无不为;说海瑞是最高道德境界的孤独者,无畏而无不畏。

      我想,后人还真会整词儿啊!词儿这么一整,表面看我是高大了,可更高大的人往我跟前一戳,早把我遮没了。两种孤独不能并列,孤独有了伴,怎孤独得起来。两种孤独一重叠,便有他无我了。可见这词整得够假的,让我给看出来了。

      我的孤独无非是他骂我是"甩手掌柜",对国事"甩手"不管,只管炼丹一项。他的孤独便是扛着棺材板也要冲着跟我嘉靖叫板,好像他是上帝派来的,是真理的代言人。

      他如此"孤独"地往那儿一戳,我还是人吗?

      我的"孤独"纯粹就成了这哥们朝我抡板砖的肉靶了,我还玩个啥呀我这是!

      我炼丹,关他屁事!

       公元1564年,我已是个年近花甲的人了,在人眼里我身着阔袖的丝绸大袍,乌发长髯,一派仙风道骨的样子,似乎已呈得道成仙之相了。可我心里不是这样, 我着急,修道炼丹这么些年了,费了大量时间、心血、人力、财力,盖了那么多道观丹墀,甚至有人做过统计,当时宫里搞祷祀活动,每年耗用的黄蜡就达二十余万 斤,白蜡也在十多万斤,还有各种香料数十万斤……由于我对道教的嗜好,在王公贵族群里兴起了大炼金丹之风,据说封国在武昌的楚王朱英检,也把大量金银财宝 交付道士,以期炼出延年益寿的丹药。那楚王府的前庭后院、正殿偏舍也学着我西苑宫,处处矗立起了炼丹炉,全国各地许多官宦人家也立起了丹炉,处处烟熏火燎 的,上流社会社交场合,人一碰头,问的第一句时髦话竟然是:嗑药了吗?

      当然,这些我并不在乎,我在乎的是有朝一日能得道升天和长生不 老。可是只见有人送来"祥瑞"的神龟、仙桃、丹药,不见其他迹象。我嗑药后,犯困,便打瞌睡,梦里恍惚得很,有时像飞了起来,飘飘然,宛如神仙,一觉醒来 还是感觉到肉身沉重,肚里胀气,跑茅厕屙屎,就似难产,十分挣扎受罪。

      我虚火上升,脾气暴躁,喜怒无常。有时没来由会举一茶缸朝太监身上砸去,他躲得快,茶缸便结实地砸在他屁股上。

      周围没人的时候,我在宫里跑来跑去,以双手把大袖扇起,试图让我的两个瘦麻竿似的腿离开地面,让身子轻盈地飞起来,可是任我再做飞天之状,也是徒然。

      我想还是我道行不够,未修出真元,只有不断努力。

      这日我半是沮丧半是懊恼,想尽量静慑心神地坐下来修玄,见太监贼头贼脑在帐后探了一下,弄得我心烦意乱,我恶声恶气问,干吗又把龟头缩回去,究竟有什么事?

      皇上,户部主事海瑞又上疏了。

      海瑞,他不刚从淳安知县的位子上调上来嘛,就坐不住了?我没好气地说。

      太监轻声叹了口气说,据说他上这道疏时给自己买好了棺材,诀别了妻儿,遣散了家仆……

      我不由怒起:这个刺儿头,他这是要干什么?

      稍冷静,我说,把他上的疏拿来看看。

      我打开海瑞这封被称为"直言天下第一事疏",全文如下:

      户部云南清吏司主事臣海瑞谨奏:为直言天下第一事,以正君道、明臣职,求万世治安事:

      臣闻君者天下臣民万物之主也,其任至重。欲称其任,亦惟以责寄臣工,使尽言而已。臣请披沥肝胆,为陛下陈之。

       昔汉文帝贤主也,贾谊犹痛哭流涕而言。非苛责也,以文帝性仁而近柔,虽有及民之美,将不免于怠废,此谊所大虑也。陛下天资英断,过汉文远甚。然文帝能充 其仁恕之性,节用爱人,使天下贯朽粟陈,几致刑措。陛下则锐精未久,妄念牵之而去,反刚明之质而误用之,至谓遐举可得,一意修真,竭民脂膏,滥兴工木,二 十余年不视朝,法纪弛矣。数年推广事例,名器滥矣。二王不相见,人以为薄于父子。以猜疑诽谤戮辱臣下,人以为薄于君臣。乐西苑而不返,人以为薄于夫妇。吏 贪官横,民不聊生,水旱无时,盗贼滋炽。陛下试思今日天下,为何如乎!

      迩者严嵩罢相,世蕃极刑,一时差快人意。然嵩罢之后,犹嵩未相 之前而已,世非甚清明也,不及汉文帝远甚。盖天下之人不直陛下久矣。古者人君有过,赖臣工匡弼。今乃修斋建醮,相率进香,仙桃天药,同辞表贺。建宫筑室, 则将作竭力经营;购香市宝,则度支差求四出。陛下误举之,而诸臣误顺之,无一人肯为陛下正言者,谀之甚也。然愧心馁气,退有后言,欺君之罪何如!

       夫天下者,陛下之家,人未有不顾其家者,内外臣工皆所以奠陛下之家而磬百之者也。一意修真,是陛下之心惑。过于苛断,是陛下之情偏。而谓陛下不顾其家, 人情乎?诸臣徇私废公,得一官多以欺败,多以不事事败,实有不足当陛下意者。其不然者,君心臣心偶不相值也,而遂谓陛下厌薄臣工,是以拒谏。执一二之不 当,疑千百之皆然。陷陛下于过举,而恬不知怪,诸臣之罪大矣。《记》曰"上人疑则百姓惑,下难知则君长劳",此之我也。

      且陛下之误多 矣,其大端在于斋醮。斋醮所以求长生也。自古圣贤垂训,修身立命曰"顺受其正"矣,未闻有所谓长生不老之说。、禹、汤、文、武,圣之盛也,未能久 世,下之亦未见方外士自汉、唐、宋至今存者。陛下受术于陶仲文,以师称之。仲文则既死矣,彼不长生,而陛下何独求之?至于仙桃天药,怪妄尤甚。昔宋真宗天书于乾?山,孙爽曰:"天何言哉?岂有书也!"桃必采而后得,药必制而后成。今无故获此二物,是有足而行耶?曰天赐者,有手执而付之耶?此左右奸人,造 为妄诞以欺陛下,而陛下误信之,以为实然,过矣。

      陛下将谓悬刑赏以督责臣下,则分理有人,天下无不可治,而修真为无害己乎?太甲曰: "有言逆于汝心,必求诸道;有言逊于汝志,必求诸非道。"用人而必欲其唯言莫违,此陛下之计左也。既观严嵩,有一不顺陛下者乎?昔为同心,今为戮首矣。梁 材守道守官,陛下以为逆者也,历任有声,官户部者至今首称之。然诸臣宁为嵩之顺,不为材之逆,得非有以窥陛下之微,而潜为趋避乎?即陛下亦何利于是。

       陛下诚知斋醮无益,一旦翻然悔悟,日御正朝,与宰相、侍从、言官讲求天下利害,洗数十年之积误,置身于尧、舜、禹、汤、文、武之间,使诸臣亦得自洗数十 年阿君之耻,置其身于皋、、伊、傅之列,天下何忧不治,万事何忧不理。此在陛下一振作间而已。释此不为,而切切于轻举度世,敝精劳神,以求之于系风捕 影、茫然不可知之域,臣见劳苦终身,而终于无所成也。今大臣持禄而好谀,小臣畏罪而结舌,臣不胜愤恨。是以冒死,愿尽区区,惟陛下垂听焉。

      好一派洋洋洒洒之言,把朕骂了个狗血淋头!我看罢此疏,暴跳如雷———他这是儿子在骂老子,还是老子在骂儿子?一派强词夺理,真是岂有此理。

      太监见我动怒,早吓趴下了,口中连称:是是是,海瑞犯上,真是岂有此理。

      我说,没见过这么倔,这么丧心病狂的家伙,简直像条疯狗!

      他以破除迷信、反伪科学斗士和忠直敢言大臣的双重身份放言无忌,一会儿将我说远甚汉文帝,可列尧、舜、禹、汤、文、武之间,一会儿又咒我迷信修道斋醮狗屎不如。他当我是白痴啊!

      他将我修道炼丹之事上纲上线,上到政治、上到国家、上到人民利益的高度,一逞他的"名嘴"之能,骂我不上班不管事,霸着茅坑不拉屎,弄得上上下下都作风败坏。说"盖天下之人不直陛下久矣"。

      什么意思?他是说,普天下的干部群众一直认为我这个国家领导人是搞旁门左道的,谁还尿你!

      这话最他妈让我坐不住,任我有这么多年的修行之功,也特撮火。

      这个海瑞太不靠谱,咱大明王朝就数他最不着调,专跟我闹"拧巴"。没见过这样的干部,目无领导,无组织无纪律,也太放任自流了。我手上握着上皇剑,还偏拿他没办法,他不怕死,他气你,他扛着棺材来骂你。你还只有忍着。

      人骂到这分上,你手上握着剑气得牙齿咬得格崩响,浑身上下像"打摆子"似的直哆嗦,也不能杀他。

      你一杀,便成全了他的千古清名,而造就了我的万世恶名。

      他是用名气在跟我赌啊!我承认,我输了。但他赢得也不彻底,我用多年的道行约束自己,终于没把他杀了,所以我还没输到家。谁当皇帝,摊上海瑞这么个不着调的"刺头",都伤脑筋。

      我下令叫锦衣卫把海瑞逮捕。刑部议决对海瑞按儿子诅咒老子的罪过处以绞刑。我就是压着将刑部处决的报告不批。

      有人说我嘉靖是一头老,看起来老是在睡觉,可一旦醒来就要吃人,说我诛忠良,杀佞臣,从不犹豫。

      我有那么可怕吗?我知道有人说我冤杀了杨继盛、沈炼,还让严嵩背了黑锅,都瞪着眼睛看我会怎么对付海瑞。

      他们就等着我张开虎口,把海瑞吃了呢!

      我有那么傻?他骂我骂得那样义正词严,视死如归,我能着他的道吗?不能啊,我只有一边炼着丹,一边跟海瑞玩。这不是和老的游戏,而是猛虎与刺猬的对峙。

      海瑞的上疏和刑部对他的处决报告我搁在一块看着。

      这段时间尽管我身体不好,哪儿都开始不得,我也隐约感到了什么,稍静下来,我又会摸起海瑞的上疏,逐条琢磨,左思右想。我对身边的太监说,海瑞说得其实没有错,这二十几年来我身体一直不太好,又哪能临朝听政!

      这时太监呈过来汤药,让我喝。我喝了一口,皱起了眉,太苦。我说:海瑞这道疏是苦药啊,可它治得了病吗?

      太监说:海瑞人不坏,只是不识时务。

      我哼哼着从鼻孔里发出冷笑:咱大明朝,恐怕坏就坏在很多干部太识"时务",太会阿谀奉承。

      太监:刑部还等着陛下对海瑞处置的批示哩。

      海瑞有比干的忠烈,我却不是商纣!知道吗?我慢条斯理地说。

      在我抵达"大限"之前,我甚至把我这一段的思考结果,写进了事前准备的"遗诏"中。

      那其实是我不愿承认但又不得不面对的———我"检讨"自己:"只缘多病,过求长生,遂至奸人乘机诳惑,祈祀日举,土木岁兴,郊庙之祀不亲,朝讲之仪久废,既违成宪,亦负初心。"

      我的遗诏或许就是对海瑞上疏的回答。

      嘉靖四十五年,即1566年,我病逝于乾清宫,是年六十岁。我想是我误信长生不老,长期服用那些被道士们吹得天花乱坠的这个丹那个丹,送了我的命。

      海瑞说得对,他陶仲文都死了,都长生不了,我怎可能吃他炼的丹药求长生呢?他有那本事,不早就自己躲着长生不老快活去了,还来热心助人,关怀我嘉靖长生不老干什么?分明是骗子嘛!

      ———我自视精明,也被这帮鼻子道士给骗了。

      还是那个海瑞呀!他在诏狱得知我的死讯时,竟然放声大哭,史书说他"号哭之余,继以呕吐"。

      没有想到,我嘉靖死了,骂我的海瑞却是哭得最伤心的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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