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声猿

徐文长全集附刻本

【解题】：

明徐渭撰。渭初字文清，改字文长，自号天池生，亦别署田水月，诸生，山阴人，所著有《路史》、《天池秘集》等五种，《四库全书总目》已著录，并附存目。渭负异才，十二三岁赋雪词，十六拟扬雄《解嘲》作《释毁》，而八举于乡不售。胡宗宪总督浙江，招至幕府，筦书记。汪直、徐海之平，并预秘谋，甚见宠遇。宗宪下狱，渭惧祸发狂。已以杀继妻系狱论死，里人张元忭力救之得免。旋游金陵、上谷，客京师，病发归里，潦倒以卒。生正德十六年辛巳，万历二十一年癸已卒，年七十三。殁后二十年，袁宏道裒其遗稿评而合刻之，即今全集本。此《四声猿》附刻全集之后，凡北杂剧四种，曰《狂鼓史渔阳三弄》，只一出；曰《玉禅师翠乡一梦》，凡二出；曰《雌木兰替父从军》，亦二出；曰《女状元辞凰得凤》，凡五出。崇祯间沈泰刻《盛明杂剧》全收之，即用哀宏道评本。孟称舜辑《酹江集》则仅取其《渔阳三弄》、《替父从军》二剧，云：“《翠乡梦》系渭早年笔，微有嫩处，而《女状元》晚成，又多率句。”又谓“曾见渭手改本，多所更定。渭自言《女状元》当悉改，以无心绪故止”云。今以《酹江集》本所收二剧勘全集本，果有不同处，如《渔阳三弄》《点绛唇》一调、《天下乐》一调，《替父从军》第一出《油葫芦》一调、《六幺序》后《幺篇》一调，皆有异文。称舜辑《柳枝》、《酹江》二集，凡称舜自改正之处皆疏明，此所云渭改订者，决非伪托，称舜殆实见其本矣。渭所作四剧以《渔阳三弄》最有名，平心论之，此剧通篇皆是鬼语，冥问重排骂操，亦近滑稽，世之称之者第取其雄快，实非纯粹之作。至《木兰》剧则词格高绝，实与木兰乐府伯仲。盖渭尝客上谷，亲历塞北风土，故能出以真挚，质而不俗。称舜评是剧，以为词雄笔老，追躅元人，殆为公论。史称渭天才超轶，诗文绝出伦辈，当王李倡七子社，谢榛以布衣被摈，渭愤其以轩冕压韦布，誓不入二人党。盖其风骨棱棱，故诗文独斥伪体，自抒所欲言。即其为剧，亦不屑句模字拟，耻以琱琢为好，异于当时浮艳之格。其《翠乡梦》二折《收江南》长调、《渔阳三弄》小令三阕，清以来曲家递相仿效，为后世开一法门，宗匠之目亦自不虚。虽其填词时不免生硬之句，要其所诣固骎骎为明代一作手，不至以微眚掩所长也。近人辑《曲海提要》卷五载渭四剧，题解颇详，于《狂鼓史》谓渭以自寓，兼为卢柟、沈炼泄愤。于《玉禅师》引世人传说，谓渭憾一杭州僧，因取妓家睡鞋入幕以示胡宗宪，云得之僧房。宗宪取寺僧二三辈斩之。渭娶小妇，每见俊僧入妇室，怒而杀之。一日闲居，忽悟僧报，赋述梦诗二章。按：诗见全集五。自是绝不复娶，剧之作即借以自喻。于《雌木兰》云影射明初四川女子韩氏从军云南事。于《女状元》云渭自伤不第，以讥世之掇巍科如妇人女子之流，不足为重。所论甚辨晰。按渭嫉俗忿世，与沈炼晚交亦厚，今文集二十六有炼传，词意激昂，谓《狂鼓史》剧以有所愤懥而作，不为无见。至谓《玉禅师》为渭自喻，则事属渺茫、且征之事实不合者多。孟称舜称《翠乡梦》作于早岁。渭因杀妇系狱时，年已四十有五，如称舜所言属实，不应预记杀妇之事。陶望龄作渭传，谓渭坐误杀后妇系狱，愤遭欲自决，为文自佲其墓。今文集卷二十七载其文，自云死于嘉靖乙丑，齿四十五云云，渭生正德辛已，至嘉靖乙丑，年四十五，不误。且陶望龄、袁宏道作渭传，均云所杀者后妻，《明史》亦然，传者乃云小妇。宏道渭传中记杀僧事，云有沙门负貲而秽，酒间偶言于公，按谓宗宪。公后以他事杖杀之。则渭之诉僧，并非有私嫌诡计，如世俗传说所云者。且述梦诗二首见文集卷五，诗但伤离异，无忏悔报应之词。渭发妻潘氏死后，所弃妇非一，安知不为彼而作，谓入梦者即手杀之妇，渭未尝自云，传者何以知之，殆不然矣。至谓《雌木兰》影射韩氏女从军事，则尤近附会。明自嘉靖以来，虏患日深，渭自负知兵，不见用于时，其为此曲，自是客塞外时感木兰事，借以寄慨。其第二折《尾声》云：“经过了万千瞧，那一个解雌雄辨，方信道辨雌雄的不靠眼。”实为己而发，非为一女子也。且果有意谱韩氏事，可直书其姓名事迹，岂必以木兰当之乎?其《女状元》谓以讥科第之人，亦揣测之词，今俱不取。唯四剧总题曰《四声猿》，似有取于峡猿哀怨之旨，非无寓意者。凡古人托物含讽之作，词多隐约不显，有非后人所能尽知者，此固宜通其大意而止，无庸过事推求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