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志通俗演义二十四卷

国立北平图书馆藏明嘉靖本

【解题】：

明罗贯中撰。贯中名未详，按：小说题“罗本贯中”不知何据。号湖海散人，太原人，性孤高，长于乐府词曲，杂剧有《赵太祖龙虎风云会》、《忠正孝子连环谏》、《三平章死哭蜚虎子》三本，今唯《风云会》有传本。按：贯中事迹自来不详，唯天一阁钞本《录鬼簿续编》有小传，其人生于元至正间，至明永乐时我存，与贾、扬、谷、王为同时侪辈，实明初人也。是本为明嘉靖刊本。前载弘治甲寅金华蒋大器、按：原署“庸愚子”。嘉靖壬子张尚德按：原署“关中修髯子”。二序。记三国始末凡二百四十条，每条各立标题，自灵帝失政、黄巾乱起，讫晋武受禅、王濬平吴而止。今考其所记事端，有沿至治《三国平话》之旧者，如桃园结义、虎牢关三战吕布、连环计、关云长千里独行、五关斩将、古城聚义、博望烧屯、诸葛祭风、秋风五丈原、三让徐州、勘吉平、斩蔡阳、白门斩吕布、卧龙岗访孔明、单刀会、辕门射戟、煮酒论英雄、刺颜良、诛文丑、跃马过檀溪、长坂坡赵云救主、张翼德据水断桥、截江夺主、义释严颜等，其中有仅属戏曲故事者，有稍本陈寿书及裴松之注而加以敷演者，皆为元本平话所已有，则此本所记大体仍出于平话。其删者，如张飞杏林庄招安黄巾、独战吕布、三出小沛，凡涉张飞者三事；刘玄德醉走鹤楼，涉先主者一事；庞统煽惑沿江四郡，涉庞统者一事，不过数条。唯平话侧重蜀事，诸葛亮殁后即记吴蜀之亡，甚为简略，此本则补所未备，如孙策略定江东，曹操灭袁绍、定辽东，及姜维用兵，司马父子擅权，孙休、诸葛恪等事，皆据载纪补入，颇为详赡，且叙事整比，大改旧观，故其本行而平话本日晦。后此虽有百二十回本，有毛宗岗改订之本，然毛本十之八九均依此书，其百二十回本但并二条为一回，与此本文字实同，则自嘉靖以来，《三国》刊本虽多至不可胜纪，实则皆是此本也。讲史小说莫著于《三国演义》，誉之者至推为小说之冠，讥之者如章学诚《丙辰札记》则以为七实三虚，不尽合乎史。以今视之，其书叙事虽稍可观，然不过载事而止，殊无摹绘之巧，又事迹杂陈，多无裁断，写诸人性情亦不免与史传乖违，不出市井揣摩积习，誉为绝作，诚未免太过。至七实三虚之说，亦概略言之，非为确论。盖其真伪混淆，不特杂剧词话所演为是书所本者羌无故实，即其抄袭史书，或移甲作乙，或前后错迕，亦谬误不可胜纪。举其例如：鞭督邮本先主事，以属之张飞；先主未尝与卢植、皇甫嵩共讨黄巾，乃云预兹役，且有功；矫诏讨董卓乃桥瑁事，乃属之魏武；徐庶辞先主在建安十二年当阳之败时，此时诸葛亮已委质于先主，乃记三顾草庐在徐庶去之后；吉本按：小说讹写作吉平。谋害魏武，在建安二十三年张鲁投降后刘曹争汉中之时，乃云与董承同谋，事当建安五年，移前十余年。此犹可云承元本平话之误偶未改正，然重编时参之史书而仍误者，其例亦至繁，如董卓嗾吕布杀丁原，在卓行废立之先，乃云卓、原因议温明而生隙；关羽斩蔡阳在先主奉袁绍命偕羽往汝南之后，乃云羽就先主于绍军，蔡阳来追，因杀之；袁安本袁绍高祖，乃云绍为安孙；董太后本解犊亭侯苌夫人，为灵帝生母，灵帝即位，尊苌为孝仁皇，陵曰慎陵，后卒京师，表还河间，合葬慎陵，见《后汉书·董皇后纪》，乃云何进使人酖董后于河间，举柩回京，葬于文陵，不知文陵乃灵帝陵，以灵帝生母为灵帝后，谬误实甚。又斩华雄乃孙坚事，以属之关羽；不从的卢妨主宜赠他人之言，本晋庾亮事，见《世说新语·德行》篇，乃移其事于先主；东阿七步之诗，据《世说新语·文学》篇所载，本六句三十言，乃删为四句二十言，后世传诵，不知其非，不知原文实不如此。其余类此者尚多，不烦备举。是其虚者固虚，即实者亦非实，学诚偶摘其非，亦未暇细考也。自昔杂书小记，记事多误，稽之国史实录，往往不合，为通达胜流所指摘者不知凡几，况盲词瞽说以嘲戏为务，小说即其绪馀，则谬误处原不足深究。唯此编家传户诵，流行至为广远，曲士小儒多有据《三国演义》谈三国事者，其书贻误后人不浅，不可不辨。故今举其著者为例，一一辟之，使世人知小说、史籍判然两途，不可混而为一。读《三国》小说者，若舍事论文，徒以为欣赏之资，则其书在讲史小说中固犹为近雅，以之匹《开河》、《海山》诸记亦无不可；若欲知三国史事，自当远稽史编，求之范陈诸书，无取于猥鄙小说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