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衣天子——他隐隐感到自己百年之后潜在的危机

来源:百科故事网 时间:2020-08-07 属于:历史故事


燕王在拜谒孝陵时密会兵部尚书茹瑺,感谢他对自己的支持。晋王、燕王等不把小辈的允炆放在眼里,使朱元璋隐隐感到自己百年之后潜在的危机。武定侯郭英被人告发私养家奴,擅杀男女。皇太孙对皇亲国戚飞扬跋扈疾恶如仇,却不得不容忍和拉拢郭英。

王离京回藩前,在随从人员的陪同下前去拜谒孝陵。他在孝陵宏大的礼殿中皇后的神主前叩拜进香后,守灵官请他去殿后更衣。

“请王爷至下官住处用茶。”

燕王谢道:“大人辛苦了。”

“王爷请。”

在守灵官居住的屋子里,侍者奉上香茗。守灵官退入后堂,这时屏风后闪出一位官员,燕王一看,竟是兵部尚书茹瑺!

“茹尚书,你怎么在这里?”

“微臣参见殿下。”茹瑺行礼道,“微臣得知殿下前来谒陵,故在此等候多时了。”

燕王道:“洪武二十五年议立储君之时,茹大人仗义执言,力荐本藩,其后皇孙允炆得立,使大人在朝中遭到一些人的排挤歧视。本藩实在过意不去,屡次来朝,都想去拜会茹大人略表谢忱,但想在此形势下,还是不给你添麻烦的好。此中隐曲,想茹尚书一定能见谅。”

茹瑺拱手道:“殿下何出此言?茹瑺之所以力荐殿下为储君,完全是为大明社稷着想,并非为一己之利。幸亏皇上了解臣是拥立贤君心切,仍然信任如初。只是皇太孙始终对臣耿耿于怀,怀疑臣不能为他所用。前年齐泰由兵部郎中擢升为左侍郎,实际上已与我同掌部政。此人才具非凡,但门派之见太浓。他与黄子澄自视为皇太孙的左膀右臂,未来朝廷的掌权者。因此对殿下多有猜忌,谓殿下将是藩王尊属中对皇太孙最大的威胁。”

“可恨这班小人竟敢如此仇视本藩,离间我皇室亲情!”燕王恨恨地道,“茹尚书,在此情势下,你将何以自处呢?”

茹瑺无奈地说:“做臣子的只知尽自己的本分效忠主上,若不容于人也不能强求啊!现在眼见皇上体日衰,说句不敬的话,只怕他老人家撑不过多少时日了。下官想找个机会递上一本,求皇上准我致仕告老归田,把尚书位子让给别人,省得牵入朝政是非之中。殿下以为如何?”

燕王道:“据本藩观察,朝中诸臣,茹尚书是仅有的几位正直而有才干的大臣之一。当今边患频仍,兵部责任重大。大人既为父皇所信任,为了苍生社稷,茹大人当忍辱负重,坚持职守,而不应自行引退,致令宵小乘虚而入。即使后嗣之君继位,对你们这些先皇老臣,他也要敬重三分啊!”

“殿下之言不无道理,唉,若是有殿下这样的贤君继承大统,我茹瑺自当鞠躬尽瘁,为国捐劳至死而不悔,哪里还会萌生退意呢?”

燕王意味深长地道:“茹大人,天下事上苍冥冥中自有安排,非常人所能选择。你记着好了:若真有那一天,本藩绝不会有负于你。”

“微臣素知殿下心怀鸿鹄之志,今日既然来此,就是想把朝中险要形势告知殿下,请殿下审慎,善自处置之。”

“感谢茹大人的好意。”燕王低声道,“锦衣卫耳目众多,本藩不便在此久滞,就此告辞了。”

“后会有期,殿下保重!”茹瑺将燕王送出来,消失在屏风后。

燕王走后,朱元璋不时拖着病躯,站在那幅大明皇舆图前发愣。他作为大明朝开国皇帝,怀有超越前朝帝君的雄心大志。燕王所描述的开疆拓土、建立一个远远超越前朝的中华帝国的前景,确实令人豪气干云。只是看着自己胸前那把稀疏的白色胡须和蹒跚老病的身躯,朱元璋清楚地意识到要完成这一伟业只能是子孙后代的事了。可是,自己选定的继位储君皇太孙允炆,继承了乃父懿文太子的仁慈儒雅性格,他可以做一个勤政爱民的好皇帝,却远非勇武刚毅、心存大志的开疆拓土之君。自己百年之后,允炆还有多少事要做啊!他那柔弱的肩膀,能担负起这副沉重的担子吗?

这次庆寿大典,藩镇各地的诸王都回来了,济济一堂,令老病中的朱元璋甚感欣慰。他逐一召见了镇守北疆的晋、燕、代、肃、辽、庆、宁、谷诸王,要求他们集中精力巩固边防,“毋有他念”。他甚至还亲手画出北方沿边要害图形,指示辽王朱植和宁王朱权:

自东胜以西至宁夏、河西、察罕脑儿,东胜以东至大同、宣府、开平,又东南至大宁,又东至辽东,抵鸭绿江,北至大漠。又自雁门关外,西抵黄河,渡河至察罕脑儿,又东至紫荆关,居庸关及古北口,又东至山海卫,凡军民屯种地,毋纵畜牧。其荒旷地及山场,听诸王驸马牧放樵采,东西往来营驻,因以时练兵防寇,违者论之。

老病中的朱元璋孜孜不倦地关注着北方的防务,他对藩王们批示得最多的也是军事防务方面的事。藩王们在京期间经常与皇太孙允炆及其亲信大臣发生一些小摩擦。特别是年长尊属的晋王和燕王根本不把小辈的允炆放在眼里,更何况他手下的臣僚?这些事情朱元璋也时有耳闻,这使他隐隐地感到自己百年之后潜在的忧患:掌握北方军事大权的燕王和晋王能否听命于朝廷?他们与继位的皇太孙之间的矛盾会不会激发?一旦矛盾激发那将会是一场怎样的灾难?……

朱元璋身体虚弱但脑子却很清醒,他发现了存在于朝廷内部的这种隐忧,但自己对它已无能为力了:他不仅无法制约羽翼丰满的藩王儿子们,连身边的皇孙允炆通过他的一帮亲信也逐渐掌控了朝廷的大权,不是他这老弱多病的皇帝所能驾驭的了。因此,他只能强迫自己少想将来的事,而用全部精力关注北方的防务。只要不让异族的敌人入侵肆虐,关起门来怎么样也是我朱家的天下!

祖皇的七十寿庆着实让皇太孙允炆紧张了一阵。藩镇各地的十几位叔王都来到京城,朝廷要照顾好他们的起居生活,安排他们觐见皇上。本来按照朱元璋立的规矩,各藩王来京谒拜父皇后需朝觐东宫,对皇太孙行君臣礼。不知怎的,允炆怕与这些年长他十来岁的尊属叔王单独见面,怕听他们的冷嘲热讽,其中尤以燕王与晋王为甚。故此允炆以众藩王旅途劳顿为由,下令礼宾司取消了东宫朝见礼。同时他也尽量避免在宫中碰见他们,那样他也不必对他们行叔侄礼了。

允炆深知自己虽然在储位上已经坐稳了,但是种种迹象表明,三叔晋王和四叔燕王并未放弃继承皇位的野心。他们深得祖皇信任,总领北方军务大权,在朝臣中也各有自己的支持者。这次进京庆寿,是他们进行各种联络活动的好机会。允炆无法禁止和限制他们的行动,只有想方设法派一些人秘密盯梢监视。朱元璋尚在世,允炆跟藩王们的关系即已如此紧张,以后会怎么样发展真令人担忧。

正在这时,朝中又出了一件令允炆棘手的事。身为皇亲国戚的武定侯郭英被人告发了,御史裴承祖奏本举劾郭英私养家奴一百五十余人,并肆无忌惮地滥用私刑,擅杀男女五人。这事一时在京城引起轩然大波。

朱元璋借胡、蓝党案,无情诛杀了绝大部分功臣勋将,其中有些人还是与他结了儿女亲家的皇亲国戚(如李善长、陆仲亨、傅友德等),就连郭英的长兄巩昌侯郭兴死后还被追论为胡惟庸党。唯独郭英始终受到朱元璋的宠信,为他统领禁兵,守卫京畿。究其原因,郭英从小被朱元璋收为义子,成为他的贴身侍卫。其妹郭宁妃一直受朱元璋宠爱,马皇后与李淑妃薨后由她掌管后宫。朱元璋还把他第十二个女儿永嘉公主嫁给了郭英的长子郭镇,又册封郭英的两个女儿为辽王朱植的妃子,君臣俩结成了双重儿女亲家。

皇太孙允炆一贯对皇亲国戚们的飞扬跋扈嫉恶如仇。他接到御史弹劾武定候的奏章后随即呈给朱元璋御览。朱元璋一见是弹劾郭英的奏折,随便瞟了一眼也不征求允炆的处理意见,便随手搁在了一边。

允炆很纳闷:通常祖皇对此类干犯国法的事处置是很严厉的,犯者轻则交部议罪,重则立招杀身之祸。为什么对武定侯的罪行却不闻不问呢?

可能是郭英私养的那些家奴在京城里仗着主人的势力作恶多端,激起的民愤甚大,御史裴承祖的弹劾奏章被朱元璋压下后,陆续又有其他御史忿忿不平地站了出来。都察院佥都御史张春是个不畏权势的铁面御史,他在弹劾郭英的奏章中话说得很重:“陛下若为亲亲故一意曲护郭英,则恐天下民心尽失矣!”

朱元璋无奈,只得命诸皇亲大臣议定其罪。皇亲大臣们都知道皇上曲意庇护武定侯的意思,也不敢得罪掌握禁军权势正炽的郭英,大家议定:由皇上敕令武定侯遣散私养家奴百名,抚恤被杀男女家属每人纹银百两。朱元璋还借口备边,把郭英调离京城这是非之地。他下了一道谕,令都督杨文统兵跟随燕王,武定侯郭英跟随辽王,备御开平,俱听燕王节制。

皇太孙允炆对朱元璋徇私庇护武定侯很是不满。他很想借御史们的弹劾把飞扬跋扈的郭英整肃一下。没承想祖皇倒还让他统兵备边,去和燕王搞到一起,这使允炆的神经顿时紧张起来。

兵部侍郎齐泰与太常卿黄子澄被召到东宫商量对策。

允炆对两位亲信大臣道:“二位爱卿,这次燕王来朝,送给祖皇的寿礼中有一幅大明皇舆全图。目的就是要激起祖皇开疆拓土建立大明帝国的宏愿,将皇位传予他这样穷兵黩武的藩王。其用意何其毒也!”

齐泰奏道:“殿下所虑甚是。目前皇上又下了一道谕旨,命都督杨文率兵从燕王,武定侯郭英从辽王,备御开平,俱听燕王节制。这样更遂了燕王的心意。十几万大军掌握在他的手中,皇上龙体又日见衰弱,万一有变确是朝廷心腹之患啊!”

允炆忿忿地道:“祖皇是想为武定侯开脱。哼,像郭英这样专横跋扈之徒,本应绳之以法,为什么还要叫他统兵备边?辽王本来就是他的女婿,到了开平,他岂不为所欲为?若再与燕王勾结在一起,确实让人担心。”

黄子澄道:“殿下,武定侯虽有诸多不法,但他是皇上的亲信爱将。纵观朝中开国功臣勋将中仅剩下他和耿炳文两位,这两个人我们一定要争取过来。否则将来一旦局势有变,朝廷连一个有经验的将领都没有,靠谁来领兵征战呢?至于他那些不法之事,皇上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们何必较真呢?”

允炆担心地说:“祖皇一心只想到当前边患,下旨让镇守辽东的都督杨文和郭英都受燕王节制。燕王早已觊觎辽王和宁王的地盘,他欺我这两位叔王年轻,且就藩不久。现在有了父皇这道谕旨,他就可以名正言顺地一统北方天下了!”

兵部侍郎齐泰奏道:“殿下不必过虑。辽王和宁王虽都很年轻,然皆胸怀大志。宁王在都督杨文辅佐下迅速扩充兵备,现已号称带甲八万,革车六千。燕王未必能指挥得动他;辽王是郭英的女婿,郭英因皇上宠信,历来不买燕王的账。所以虽有皇上谕旨,他们最多是在抗击边患时遵循燕王的统一布置,若要他们把军队交给燕王是绝不会从命的。”

黄子澄插言道:“尽管如此,臣以为我们必须在武定侯离京之前,请齐大人去他府中一趟,郑重表达皇太孙对他器重之意。这样他就会和朝廷同心同德,对燕王保持一定的警惕了。”

允炆问齐泰:“齐爱卿以为如何?”

齐泰点头道:“嗯,臣也觉得郭英这人在武臣中举足轻重,他若倒向燕王那一边,实是朝廷的一大灾难,我们一定要争取他。”

“如此就请爱卿去一趟武定侯府吧。”

“臣领旨。”

武定侯郭英是洪武末年硕果仅存的功臣之一。他仗着受朱元璋的宠信,不免有些骄奢恣肆。洪武二十六年因强占官田佃户被告发,他自动地交还佃户,补纳税款了事。这一次又被御史弹劾私蓄家奴、擅杀男女之事,在京都闹得沸沸扬扬,使他十分恼火。他躲在府中不敢上朝,深恐被那些不依不饶的御史们揪住不放。幸得朱元璋的庇护,皇亲大臣会议仅仅作出让他遣散家奴、抚恤死者的决定。皇上又以边患为由,令他率兵赴开平备边。事关边防大计,御史们纵仍有不甘心,又哪敢再事纠缠?

郭英妻妾子女众多,这几天府中正乱哄哄准备侯爷离京赴北方前线的事,忽闻门人禀报:“兵部侍郎齐大人求见!”

郭英一怔:“兵部侍郎?齐泰来见我干什么?”

他在中堂接见齐泰,宾主坐定后,郭英直率地问:“齐大人到敝府来,是不是皇上又有新旨意,不叫我去备边了?”

“不,不。武定侯乃国之栋梁,朝廷所依赖的大将。皇上的这一决策关系国家的安危,卑职等和皇太孙都认为只有武定侯才能堪当重任。皇太孙特命卑职过府来为侯爷送行。”齐泰谦恭地说着。

“皇太孙不是支持那班御史们弹劾本侯吗?”

齐泰连忙解释:“侯爷也知道,皇太孙现在代皇上执掌朝政,对都察院的工作也不能不支持。其实他与皇上内心都是曲护着侯爷的。皇亲大臣会议作出的决议就是想大事化小,应付一下御史们了事。朝廷的苦心请侯爷体谅一二。”

齐泰接着又道:“皇太孙为了让侯爷一心一意准备备边之事,特命卑职以兵部名义给侯爷拨付了四万贯安置费,明日即会送过府来,侯爷叫下人们把那些抚恤等琐事处理了吧。”

郭英没想到朝廷对他这样慷慨,四万贯不是小数目,遣散家奴和抚恤用不了一个零头。看来皇孙允炆和他的亲信们秉承皇上的旨意,不把他当成外人看待。因此,他满心感激道:

“朝廷如此厚待于我,叫我何以为报?”

“侯爷远赴北疆为国辛劳,朝廷理应予以关怀。皇太孙常对卑职等说:我朝有经验的功臣战将已是凤毛麟角,武定侯和长兴侯对于朝廷的重要堪比当年辅助陛下平定天下的徐达常遇春。由此可见皇太孙对侯爷是何等的器重啊!”

郭英原来想象,一旦朱元璋去世,自己就会失去朝廷的宠信,很可能只能去依附女婿辽王了此残生,没承想皇孙允炆竟还如此看重自己。皇上目前的身体状况已是江河日下,撑不了多少时日。皇上龙驭归天之后由皇太孙继位几成定局。原以为皇太孙对前朝的公侯宿将颇有成见不可能重用,但从兵部侍郎齐泰的话里听得出来:他们对朝中新进的年轻将领颇不放心,还得依靠他和耿炳文这样的老将来保天下。这样一想,他就觉得那区区四万贯也受之无愧了。

齐泰又试探地问郭英:“侯爷是否曾进宫面圣?此次备边调动了辽东诸卫的兵马约十万人,杨文都督本在宁王爷属地,过去又是侯爷您的部属,本来兵部是奏请由侯爷您挂帅去开平。后来不知怎的皇上又下旨令杨文从燕王,侯爷从辽王,统由燕王节制。皇上这样谕旨把我们都弄糊涂了,本来是辽东方面的事,这里有两位王爷坐镇,又有侯爷您这样有经验的将领领军,为什么一定要燕王来插一手呢?”

“哼,皇上怕是不放心我这外姓人,只相信他的亲儿子吧?”郭英一贯与燕王朱棣面和心不和,酸溜溜地说。

“辽王和宁王也是皇上的亲儿子呀!”齐泰继而郑重地对郭英说,“皇上虽有那样的谕旨,但兵部和朝廷的意见是,此次调派的十万兵马仍然由侯爷和杨文都督指挥备御开平,兵部直接输送后备给养给侯爷,侯爷统军直接对朝廷负责,没有朝廷的命令谁也无权调动兵马。这是皇太孙亲口交代卑职的,其中足见皇太孙对侯爷的信任。”

齐泰的这番嘱咐使郭英目瞪口呆。原来,皇上尚还健在时,朝廷中的权力斗争就已经开始了!自己成了双方争相笼络的对象。

郭英并非一介莽夫,而是一个很有心计的人。宠信他的老皇上行将谢世,能找到一个新的靠山是继续享受爵禄和荣华富贵的保证。看来在争夺继位权的斗争中皇太孙允炆已经占得上风,另一方的燕王或其他人成了失败者。更何况燕王历来不是他所喜欢的人。

于是他向齐泰表忠道:“齐大人,郭某是一介武夫,承蒙朝廷不弃,委以备边重任。请齐大人转奏皇太孙,郭某领十万兵马,唯朝廷之命是听,誓死效忠于朝廷,绝不会听其他任何人驱使。”

齐泰很满意他这些话,临行时喜滋滋地道:“侯爷准备哪天离京,卑职等将来为您饯行。”

“岂敢,岂敢!”

“卑职告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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