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义水浒传一百回

高阳李氏藏明刊本

【解题】：

按此本不著撰人名氏。前载一序，署“大涤馀人识”，知作序者乃杭州人。近李氏重印其书，谓其本即武定侯郭勋在新安刊本。按：排印本序原文作郭英，当是误排。按沈德符《万历野获编》，称勋“好文艺，今新安《水浒传》善本，即其家所传。前有汪太函序，托名天都外臣者”。玩其意，似德符本谓新安刻本所据为郭勋家传本，非谓新安本即郭勋本。又天都外臣序此本无之，是此本不唯非郭勋刊本，亦尚非沈德符所见本。其本实刊于新安，或与天都外臣本同一源耳。又观所记刊工姓名，芥子园刊百回本亦有之，知李渔刊《水浒图》时犹用其板，或书本万历间刊本亦未可知。然《水浒》递经增删改易，本来面目已不暏。今存诸百回本，如容与堂本，如芥子园本，皆附李卓吾评，殊乏理致。独此本无评，或刊行在李卓吾评本流行之先，在诸百回本中固犹为较早者欤。水浒故事自宋迄明，历有演变，且以本子题署之异，论者纷如，迄今犹难一一核实。今姑以此本为主，略述四端：一、《水浒传》称罗贯中作，明本署题尚多存其名，其人见于《录鬼续簿》，同实有。然今百回本则每称书会，如第四十六回称“书会们备知此事，作《临江仙》词”，第九十四回称“先人书会留传，一个个都要说到”，则固书会编本。然谓贯中即书会中人，按：宋元文士多入社会。或贯中用书会之本，亦无不可。此其一也。二、征辽事与征田虎、王庆事，诸本或弃或取，颇不一致。如百回本有征辽无征田王，百十五回诸简本则有征辽亦有征田王。杨定见本从简本，其凡例云：“郭武定本去王田而增征辽，实是小家照应之法，大家正不尔。”今按征辽征田王之文同属荒率，然今百回本七十二回记四大寇，明有田虎、王庆，其人名既见于本书，其事或亦载于古本，则田王之事殆非简本臆增。其巴黎藏闽本题“插增田虎、王庆”者，乃谓新行百回本所无，非谓增古本也。以是而言，则征辽事殆为郭勋本所增出，杨氏之言乃道其实欤。此其二也。三、宋元词话乃说唱之体，《水浒》既成于元，按：书中每称故宋云云。疑其本当为词话，然今行诸本概是说散，唯其歌词仍间存于本文中，如百回本四十八回有赞祝家庄词一章，凡七言十八句，其结句云：“填平水泊擒晁盖，踏破梁山捉宋江。”核其文实为偈赞之词，则《水浒》古传当为说唱本，殆无可疑也。此其三也。四、据百回本所记梁山泊故事，与宋末《宣和遗事》不尽同，与元杂剧宾白所述亦不尽同。如《宣和遗事》谓宋江杀阎婆惜即入梁山，《水浒》云江州劫法场后入梁山；元人曲多谓晁盖三打祝家庄身亡，《水浒》云打曾头市身亡之类；其三十六人名号次序，与《宣和遗事》、《癸辛杂识》、周宪王《豹子和尚》剧皆有出入，如李俊作李海之类。知其故事缘时代而有变易，今之《水浒》乃明人最后编定之本。然如武松打虎、张顺水里报冤、李逵元夜闹东京之类，为《宣和遗事》所不载者，元人曲皆曾演之，见于《录鬼簿》、《太和正音谱》、《野获编》等书，则沿波仍可溯其源。董平号双枪将，与旧说作一直撞不同，然百回本七十八回仍有“董平惯冲头阵，人称董一撞”之语，则于异中亦可见其同。此其四也。凡此四端，略伸大意，俾世之学者共思之。至明初原本或仍与此百回本异，如此本第四十五回有“上三卷书中所说”之语，知此乃次本，其所据底本实为分卷之本。考钱曾《也是园目》录旧本《水浒传》二十卷，今嘉靖刊本《三国志传》二十卷，但标日而不著回数，疑旧本《水浒》亦如是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