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以前，在大洋的深处发生了大的灾难：海的统治者老龙病危了。它的御医———海豹，观察它长长的舌头，按它的肚子，都没有用。海豹始终看不出老龙致 命的病在哪里，不知道应该开怎样的药方。老龙一天一天地虚弱起来、衰老起来。它吃了海豹的药，病却更重。所有的朝臣在宫廷里都踮起了脚走路、轻声地说话。 谁笑一笑，就要处以死刑。

有一次，隐士章鱼来到宫中。它多年不曾离开过自己的住处了，但因为海龙王得了致命的病，老章鱼便来到御座 前，说道：“陛下！医生、朝臣、博士、学者———没有一个能够解除您的苦难、医好您的疾病，只有我能够医好您。我的祖父从前曾经生过这种病。死前一分钟， 有一位医生给了一个活兔子的肝，它吃了兔肝，病就好了。陛下，吩咐它们替您搞到活兔子的肝，就可以医好您的病。在海里当然没有兔子，但在岸上，离这里不远 的地方，住着很多兔子。”

老龙听完了章鱼的话，悲叹起来：“我是海洋里的皇帝，鲸鱼和鲛在我面前都发抖，我曾沉没巨舰，然而我却不能捉到一只小小的兔子。”

老龙伤心了两天，到了第三天它下令把所有的朝臣都召集来。

朝臣想了很久，但是一点儿办法也想不出来。最善于雄辩的那些参谋也默默无言，仿佛嘴巴被堵住了一般。后来大鲸鱼说话了：“我们的伟大的海龙王！请派我去捉兔子。我立刻把那个懒惰东西送到宫里来。”

老龙惊奇起来：“谢谢你，鲸鱼。但是，我忠诚的臣子，你可否告诉我，你准备怎样捉到兔子?”

“很简单，”鲸鱼回答，“我游近岸边，碰见了兔子，我吞了它，然后游回来。”

“啊哟，鲸鱼！”龙王悲叹起来，“你的头很大，但你的智慧却很少！叫我怎样从你的肚子里取出兔子呢?”

狼狈的鲸鱼不说话了，拼命向侍卫鲛的背后躲去。

“这样说来，我的贤臣之中难道就没有一个能把小兔子弄到海底来吗?”龙王叫喊着，鲸鱼吓得发抖了。

这时候一只乌龟爬到龙王面前，低声说道：“陛下，派我去捉兔子吧。我有四只脚，我不但会游泳，还能整天在陆地上走。明天我出发到山里去找兔子，我骗它，把它带到这里来。”

龙王想了一想，决定让乌龟去捉兔子。乌龟是狡猾的，所以它的头像蛇。

“你的计策好极了！”龙王叫道，“立刻到地面上去吧。现在我的性命全寄托在你的智慧上了。”

乌龟忙了一会儿，匆匆地和亲友告别，向海面上游去。乌龟游上岸，爬向山里去了。它受到这个委任，很是高兴。当然，倘若它把兔子弄到了海底，龙王一定会封它为军师的。正在它得意的时候，乌龟忽然想到：它有生以来还没有看见过兔子呢。

“真糟糕！”乌龟低声说，“我匆匆出门，没有向谁问过兔子是什么样子的。我必须得回家去。”

于是乌龟爬到海岸上，跌进海中，降到海底离王宫不远的地方。这地方，像往常一样，朝臣都聚集在一起。

“先生们，”乌龟狼狈地说，“你们之中有谁见过兔子吗?”

群臣里面发出笑声来。这是一只大蟹在那里笑。

“你为什么笑?”乌龟动怒了，“你好无礼！”

蟹横行到乌龟身边，说道：“我笑你的无知。”

“这样说来，你见过兔子了?”

“当然！我怎么会不认识兔子呢?我在山的附近散步的时候，遇见过好几次。”

“啊哈，好极了！那么请你告诉我兔子是什么样子的。”

“我乐意告诉你，但是大家都知道你的记忆力不是很好。最好让我把这个动物的样子画给你看吧。”

“好蟹，我何等地感谢你！我做了军师的时候，绝不会忘记你的。”

乌龟把图画藏在它的甲壳里，重新爬到海岸上。它立刻踱向从前兔子所住的山里去了。碰巧，兔子这时候正在散步。它刚刚跳了几步，忽然听见谁在叫它。

“谁在叫我?”兔子站定了问。

乌龟便从石头后面爬出来。它大胆地爬近兔子，把兔子从各方面端详了一会儿。然后问道：“请听我说！你是兔子吗?”

“我正是兔子！”兔子神气十足地说，“但你是什么野兽?我倒是第一次看见呢！你从哪里来到我们这地方，有什么事?”

“我是乌龟，我住在海底，所以你从来不曾见过我。今天我为了一件重要的事，必须到这里来。”

“但是，你既然从来不曾见过我，怎么知道我是兔子呢?”

“这很简单，我有你的肖像啊！”

乌龟拿出那张画来给兔子看。

“画得像极了！”兔子高声叫道，“完全是我！你从哪里得来的?”

“是海龙王的一个朝臣———蟹，把你的肖像送给我的。”

兔子很惊奇：“乌龟，你为什么需要我的肖像?为什么叫我?”

“亲爱的兔子，我到你这里来，是为了传达我的陛下的邀请———海龙王邀你到它那里去做客。”

兔子说：“谢谢你的殷勤邀请，但我不能跟着你到海里去。你难道不知道我不会游泳，而且很怕水?”

“笑话！”乌龟说，“你放心好了。我带你到海底去，保证十分安全。”

但兔子完全不想离开种着卷心菜的田野，不想离开长着甜美的萝卜和多汁的胡萝卜的菜园，不想离开它宽敞而舒服的洞。因此它又问道：“你们的皇帝为什么需要我，你知道吗?”

“当然知道的，”乌龟开始说谎“，事情是这样———海龙王是世界上最仁慈、最公正的皇帝。倘若它的国土里有居民生病，它就会流眼泪。现在，这位最仁爱的 国王听说你在地上生活得不好，蟹告诉它说，老鹰会来啄你，老虎会来把你粉身碎骨，猎人会射死你。它听见了号啕大哭起来。‘去邀它到我这里来！’皇帝流着眼 泪说‘，这里是海底，绝对不会有什么东西来难为它的。这里既没有老鹰，也没有人，更没有老虎！’为此，我到这里来邀请你。”

兔子听了乌龟的话悲哀起来，说道：“这是真的！在地上大家都要迫害我———野兽、鸟、人都要迫害我。有好几次我差一点儿丢掉性命！即使在我的洞里，我也并不觉得安全。既然如此！我要到海底去，因为在那里大家都是那样仁慈、亲切啊！”

“好极了，”乌龟高兴地说，“我们不要耽搁时间，立刻走吧！”

“好，好，我们立刻走吧！”

乌龟同兔子就朝海边走去。兔子因为幸福而带着笑容，不停地摆动耳朵，高兴地跳起来。虽然乌龟拼命地快跑，但是在兔子看来远没有蜗牛快。兔子忍不住了，说道：“尊敬的乌龟，请你坐在我的背上，那么我们一下子就可以到海岸了。到了那里，再请你带我。好不好?”

“当然好了！我是平生第一次到旱地上来，我觉得在地上走，真是一件苦事。”

乌龟爬到了兔子的背上。兔子便向海边飞奔，它跑得极快，仿佛有狼追它的样子。乌龟的头还没有缩进壳里去，它们已经来到了海岸上的松林中了。兔子从来不曾见过海，它见了觉得很可怕。海风吹着，波浪喧嚣着在海岸边卷起泡沫来。

“乌龟先生，你看，海浪多大。在这样的风暴中很容易溺死的！”兔子恐惧地说。

“说哪里话！”乌龟笑道，“一看就知道你是从来不曾到过海边的。它只是表面上不平静。我们只要钻进去，一切就都很好了。现在你坐在我身上，一点儿也不要怕。”

但是兔子犹豫不决。它害怕起来，不敢跳进海里去。忽然，兔子的老朋友———獾，来到这里。獾在离开兔子的洞这么远的地方遇见它，觉得非常惊奇。

“你到这里来做什么?”獾问。

兔子用脚掌摸摸胡须，神气十足地说道：“乌龟先生通知我，海龙王要同我做朋友。我正要出发到它的国土里去。”

獾愤怒地摇摇头，高声叫道：“呆话！你在那边一天也活不到！”

“皇帝本人一定要同我做朋友，海底里谁敢难为我呢?”

“你受骗了！海底里聚集着许多妖怪。你到那里便在劫难逃了。而且你要知道———无论你怎样喊救命，你的朋友们谁也不能到那里去帮助你。你听我的忠告，赶快离开海边，不要再相信那只乌龟。”

獾的话说得那么果断，兔子听了觉得不舒服，便对乌龟说：“乌龟先生，我告诉你，我想起了我的洞里还剩下一些极好的胡萝卜。因此我不能立刻到你们的皇帝那里去。”

然后兔子就跳了跳，便跳到獾的旁边，它们两个便不慌不忙地走进树林的深处去了。

乌龟看见它们走了，悲哀地叫道：“多么不幸啊！皇帝将多么痛苦啊！我这呆子，忘记对兔子说了最重要的话。我们的皇帝年纪老了，没有子女，它要把自己的国土送给聪明的兔子呢！”

大家都知道兔子的耳朵是很长的，它当然一字不漏地听到了乌龟的叫声，但听觉迟钝的獾一点儿也没有听见。

“獾，你听我讲，”兔子说，“我还是暂时到海龙王那里去一下吧。去看看那边的生活怎么样，也是很有趣的……”

于是兔子跳回海边来，乌龟正在那里等它。

“我决定解脱你们皇帝的痛苦，成全它的愿望，”兔子说，“并且，我恐怕你自己回去，皇帝要对你动怒……”

“早应该如此！”乌龟欢喜地说，“那愚笨的獾因为嫉妒，所以对你说了一大堆废话。那么我们走吧！”

于是乌龟背了怕得发抖的兔子，跳进海里去了。

乌龟在地上爬起来很困难，但在水里游起来却很快，而且很稳健。游到了海的中央，乌龟开始降到海底。它非常熟悉路，正好降落在宫殿前面。

守门的人看见乌龟背着兔子回来了，立刻报告龙王，说是等候已久的客人来了。两个鲛替兔子打开宫门，乌龟便把兔子背到御座前面，海龙王就坐在这御座上。

“仁慈而威武的龙王，”乌龟说，“在您面前的便是活的兔子。您可以吃它的肝了！”

兔子听了这话，吓得几乎跌倒。但它很不愿意死在这里，它对海龙王及其朝臣说：

“亲爱的乌龟，为什么你在地面上的时候没有对我说明仁慈的皇帝需要我的肝呢?！”

乌龟嘻嘻地笑道：“因为我倘若早先对你说明了这一点，你就不肯跟我来了。”

“乌龟先生，你这件事办得不聪明呢！为了这仁慈的皇帝，我乐意把一个肝给你，也许两个肝都给你。为了这样威武的皇帝，我什么都不吝惜。但是，我的肝没有 带在身上，我把它藏在我的洞里了。现在我们只得重新回到地面上去，拿了我的肝，然后再回到海底。乌龟先生，你平添了这许多不必要的麻烦呢！”

龙王听说乌龟带来的是没有肝的兔子，大为震怒。因为这只乌龟常常忘记它的主要使命。龙王打了三个喷嚏，这表示它非常愤怒，然后咆哮道：

“糊涂东西，你怎么可以不对兔子说起它的肝！立刻同它回去，傍晚以前必须把有肝的兔子带到我面前！不然，我就命令鲛把你吞掉！”

兔子重新坐在乌龟的甲壳上，浮到海岸边来。乌龟一踏上岸，兔子立刻从它背上跳下，奔进树林里去了。

“再会，愚笨的乌龟！”兔子喊道，“你要我的肝，肝在这里！”它用后脚站起来，用前脚拍拍自己的肚子。

乌龟看时，它早已逃走了———它哪里追得着兔子！

乌龟知道龙王是不会开玩笑的。如果回到海里，它就会被鲛吞食。乌龟想了又想，终于决定了：“倘若这愚笨的兔子能够住在地面上，我也可以在地面上过日子。”

于是乌龟留在地面上居住了。

一切地面上的乌龟都是从它开始繁殖起来的。

但兔子们从那时候起，从来不靠近海岸，也不同乌龟说话了。